夜已经深了,清冷的月光洒在紫宸殿外的水池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秦驰伫立极久,面对着池水看不清面目,他的身前是水波粼粼反射的光晕,落在银灰色的貂裘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身后是不知名的老树寂静的矗立。天地无声,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
有风吹来,叶子从树上落下,悠悠地旋转着,掉进池水里,乱了人的心弦。良久,他开口:“摆驾露华宫。”
“可是贤妃娘娘刚刚派人来传话,说是今晚已经备好了佳肴等着皇上......”
“先去露华宫。”不容置疑的声音。
露华宫的一角,林清安静的端坐角落,发丝垂于脸庞,单腿支起,左手垂于膝前,右手扶着额,眉目不动,眼底闪烁着冷寂的光。
秦驰看到的就是一个难得安静的林清,身边没有任何人,只静静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他怎么进来的也没有发现。
“怎么坐在地上?朕记得你最讨厌弄脏自己的裙子了。”秦驰轻轻拉起了林清,拂了拂她裙子上的灰尘。
“那是以前,以前的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林清拉住秦驰的手,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好像要在上面找出花一样。
秦驰一僵,避开林清灼人的视线。眼神乱转,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合适。
林清看着他不自然的样子,轻笑了声,放开了手,收回视线:“好像我是真的老了。”
秦驰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掌心,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才二十二岁,怎么会老。”
“可我感觉过了好长时间,”抬起头,看向远方:“没想到才三年,阿驰。”
许久没听到林清这样喊他,秦驰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不似怀念,不似恼怒:“你入宫三年还是头一回这么喊朕。”
“那是因为阿驰已经长大了,他对我说,以后不要这样喊你......”
“住嘴!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不知道林清说了什么,秦驰突然暴躁起来,眼底含着巨大的风暴,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这样的表情林清是记得的,上次他露出这幅表情是什么时候呢?她记得是太后被四皇子的母妃丽妃娘娘陷害的时候,因为当时的皇上怎么也不肯相信太后娘娘,太后就气得当场昏厥,差一点醒不过来。那时年纪尚幼的秦驰不顾宫人的阻拦想要去找丽妃报仇之时,脸上就是这幅表情,让人看了害怕。
看来这么多年秦驰对她发的脾气都算不上是真正的脾气。
“皇上,时候不早了,贤妃娘娘那里该等急了。”这个当口敢开口说话的只有御前总管刘德全了。
秦驰深深的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回紫宸殿吧,派人告诉贤妃,叫她不必等了。”话是对刘德全说的,眼神却一直冷冷地盯着林清。
林清直直的回望过去,表情淡淡,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对视持续了良久,终是秦驰先移开了目光。随即看也不看林清一眼,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这座总是令他有着不愉快回忆的宫殿。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林清慢慢走至窗前,月亮转动着它的齿轮,最大的星星慢慢爬了上来,借着迷蒙的月光俯瞰尘世,一心要到达黑如子夜、深远莫测的天顶。还有一些闪烁的繁星尾随其后,像一个个昏黄的湿晕,像云笺上落的每一滴泪珠,每一个瞬间都在证明它是未来的光辉。众星拱月,等一切落幕之后,变成一场盛大的回忆。
秦驰会这么生气她还真的是没想到。低低叹了口气,今夜,注定无眠。
不止宫里,宫外也有人心事重重。京城,驸马府。
驸马荀佑回到府中,淡淡扫了一圈:“公主人呢?”
有婢女上前回话:“公主喝醉了,正躺在水榭里,不肯离去。”
荀佑皱了皱眉:“不是早就和你们说了不许公主沾酒,怎么没看住她?”
婢女慌忙跪下:“是公主赶了奴婢们出去,还说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她。”
“胡闹!你们就把她一个人丢在水榭里?”荀佑略显稚嫩的脸上布满寒霜,吓得跪倒在地的奴婢瑟瑟发抖。
匆匆赶至水榭,荀佑立即就看到了斜斜倚在阑干旁边的七公主,身子一摇一晃,好像马上就要跌下水面。荀佑着急地施展了招轻功,足不沾水的飞快略过,来到水榭里,打横抱起了醉酒的公主。
七公主立即挣扎起来,两只手胡乱推拒着桎梏自己的怀抱:“放开我......快放开我!”
荀佑紧了紧怀抱,语气轻柔:“别动,一会儿就好。”说着安抚的怕了拍怀中公主的背,动作轻柔,与平日里冷漠的样子大相径庭。
七公主挣扎的睁开眼睛,看见是荀佑,双手慢慢摸上了他的脸,眼神依旧迷离:“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了,年纪轻轻的装模作样,还老是凶我!”
看了看怀中人殷红的双颊,荀佑低了低头,小声问道:“那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
七公主略一思考,开口:“我喜欢我皇兄那样的人,温柔的人。”
“你说的是当今的陛下?”荀佑明显很是怀疑。
“不,我说的是先皇,承乾帝。”七公主眨了眨眼睛,逼回眼中的泪意。
荀佑一顿,承乾帝秦修泽,大魏最具有传奇色彩的皇帝。出生之日,皇后的寝宫上方出现了异象,黑夜却发出了异常耀眼的光芒,吸引来了五色的鸾鸟盘旋飞翔,久久不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