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沛渊刚睡下,就听见外面一阵躁动,雨墨领着沛殊的丫头荷绿走了进来,两人皆是一脸的惶恐。荷绿见着沛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禀告大公子,三小姐,把腿摔坏了。”
沛渊一惊,忙翻身下榻,“三小姐待在自己房里怎么会摔着?”
荷绿垂着头不敢看沛渊:“三小姐想去看二小姐,因锁了院门,便想翻墙出去,一个不稳,从墙头摔下来了……”
沛渊恨恨地斥了一句“胡闹”,起身便要走,想了想又回头问:“通传二夫人了吗?”
荷绿跟在后面回道:“二夫人今早去了临水寺进香,照例要住一晚,明日才会回府。”沛渊不再言语,疾步往外走。
等一行人赶到沛殊住的及第阁时,正遇见温老大夫瞧完病从屋里出来。老大夫对着沛渊微一躬身,慈颜悦色地说:“三小姐是伤了脚踝,老夫已经包扎稳妥了,大少爷不必过于忧心。”
沛渊这才稍松了口气,向温大夫细细地问过了沛殊的伤势,又让雨墨跟着荷绿去守着煎药,待众人散去,他转身欲进屋去看看沛殊,目光却定在了院子里的杏树上。那是几棵高大的红梅杏,果子早在盛夏就被摘得一干二净,只余满树葱郁枝叶,懒懒晒着日光。沛渊认得这杏树。他将这院子上下打量了良久,忽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这里,原来是这个院子。
沛渊是在华阴山上出世的,自幼在山里长大,每年只有祖祭那几日会随父亲回扬州城的将军府。那时老将军祖父还在,见了他总是格外疼惜。有一年回府,恰逢草长莺飞的春日,祖父带着他在府里漫步,那时他不过五六岁,正是伶牙俐齿的年纪,祖孙二人一路欢言,好不惬意。路过一个院子,沛渊见院内几树杏花云蒸霞蔚开得正艳,脱口说了句“春风笑弄及第花”,老将军听了大加赞赏,遂将此院落改名为及第阁。多年后父亲举家迁回扬州时,祖父早已作古,幼时的种种也随之尘封,没曾想今日竟又来到了这里,又忆起了祖父当年开怀的笑颜。
沛渊站在院子里回想了良久,方抽回思绪,再定睛瞧这院子,就看见杏树下垂着的秋千,院中石凳上晒着沛殊临的字帖,这已是沛殊的院子了。当日父亲让他为两个妹妹挑住所,他给暮摇挑了离荷塘最远的晚香居,沛殊的自然是紧挨暮揺的那个院落,原来,那院子就是及第阁。沛渊抬头,果看见晚香居里的黑瓦飞檐就在不远处,两个院子隔得这样近,近到他几乎能看清那飞檐上鸱尾的条条细纹。从墨竹院到晚香居,穿几个回廊,有几条小道,沛渊闭着眼都能画个清楚,然而这咫尺之遥的另一个院子,自己竟一次也不曾来过。
真是个多事之秋!近来忧思甚重,直扰得沛渊心烦意乱,他在院子里站了站,微叹了口气,终转身离去。
沛殊起初在屋里听见大哥的声音吓了一跳,低头见自己一身狼狈的斜依在榻上很是着急。房里的丫头煎药去了,她也不敢叫人,扶着受伤的左腿一步步挪到窗下,扒在窗格上偷瞧,见大哥站在院子里出了会神,并未进屋便离开了,她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沛殊与暮揺极怕沛渊。诚然,这府中上下没人不怕沛渊,不过这两个做妹妹的尤甚。暮摇怕得很有道理,每次她被大哥逮到,轻则臭骂,重则受罚。沛殊就不同了,大哥从不骂她,受罚也只是稍带着意思一下,有她在时,连暮摇的惩罚都会轻了很多,这也是暮摇凡事都爱拉着她一起的缘由。下人们都说大少爷最疼三小姐,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可沛殊有时觉得,她倒宁愿大哥多说她两句,或是骂她一顿,这样她跟大哥也能多说会话。大哥太寡言了,自小便是如此,只有暮摇在时,才能听到他俩有一句没一句的拌嘴,若是暮摇跟着父亲外出了,那一整日都难听到大哥的声响。沛殊虽喜静,但这宅子有时静得也太过了,像是桌凉透了的饭菜,没有一丝鲜活热气。
昨日大哥罚了暮摇后,差人过来知会,又加了句“大少爷吩咐三小姐好好在房里休息,切不可去找二小姐”便将院门给锁了。沛殊愣愣的听着,呆呆的眼看着大门缓缓合拢,直到门外传来咔哒一响。她被那落锁声惊醒了,那股静得发虚的感受也随之汹涌而来,由心口慢慢四溢至全身。房里的丫鬟见她难受,便劝她去临字帖打发时辰。她混沌地坐着写了一下午,用过晚膳便睡了,做了整晚的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无人能瞧见的影子,晨起后,头又开始疼。她在房里枯坐了大半天,终是坐不住了,可大门被锁,如何能出得去?
沛殊来到院子,一边转悠一边想,若是暮摇会怎么做?这是她历来的习惯,遇见棘手的事情便想想暮摇会如何处置,那难题多半就迎刃而解了。两人高的青石院墙,关得住沛殊,关不住会轻功的暮摇,她提一口气踩着墙砖便能跃出去。沛殊眼睛亮了亮,命荷绿将房里的椅子全架了出来,靠墙一个个小心地垒起来,自己将裙摆一提,踩着椅子便往上爬。荷绿急得不行,又不敢阻止,只能压着嗓子叮嘱小姐要当心。沛殊不多时便攀上了墙头,颇为自得地冲荷绿笑了笑,一转身却愣了。荷绿见小姐没动,急得连声问:“小姐可是伤着了?伤到哪里,要不要紧?”
沛殊摇摇头,“没受伤。只是,不知道怎么下去了。”
荷绿这才想到墙外是一条青石大道,没有可垫脚之处,如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