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清逭一日比一日忙。腊月初八的大婚,这日子定的,直叫人没脾气。想到自己要在冰天雪地里过完那些繁复冗长的礼仪,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忙又在单子上加了五个铜炉。就不能来年春暖花开时行礼吗?若是运气不好,碰上个雪日,从皇宫走到神鹰府少说也要小半日,还不得把她冻僵在轿上?
也不知在慌什么。别的公主出嫁至少都要准备个大半年,轮到她了,从赐婚到行礼,短短不过三个月时间,可把她母妃给忙坏了,且因只顾着她这一头,差点忘了给太子三哥备置换季的衣裳鞋袜。清逭整日的被拉着看衣料,试大小,打首饰,快闷出病来了!
这样冷的天儿,不生病都难。父皇就病了好几日,清逭想去探望,被母妃拦了,“这会儿还轮不到你尽孝心,好好盯着你那摊子事,大婚时别出岔子就够了。”清逭有些不服气,母妃总是偏心,出风头的事都让太子三哥去做,只丢给自己鸡毛蒜皮的小事,诚然她没念过什么书,但该懂的规矩道理她都懂,更别说这宫里就她跟二姐能把父皇逗得哈哈大笑了。她已满十六,不再是个傻丫头了。
清逭憋着一口气,想着要做个什么让众人看看她已长大,却不经意地听到三哥请缨上战场的消息,她唬了一跳,忙往外跑。太子几时下的山,几时说的这话?上战场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会死人呐!
半道上瞧见母妃一脸煞白的坐在花园里,她凑上前问了声好,母妃见是她,抖了抖唇,“你再去劝劝他……”话到一半住了口,抬手示意她退下。清逭知她是觉着自己成不了事,气鼓鼓地朝和熙宫走。
和熙殿这一早上迎了好几位客人,秋进见清逭来了,苦笑一声:“公主您还是先回吧,太子正跟太子傅在书房里议事,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完不了。”
清逭不肯,随意拣了个椅子一坐,“我今日一定要见他。上茶!”
秋进无法,只得命人去拿好茶出来。这位跟太子同母所生的公主,脾气不比太子小,也是万不能得罪的人。
好在茶只喝了三五盏,书房门便开了,太子傅怒气冲冲,摔门而出。清逭茶杯一丢,溜进了书房。
太子正伏案写着什么,清逭脆生生地叫了声“三哥”,凑到书案前嘻嘻一笑:“你几时回来的?都没告诉我。”
即墨迁手下疾书,并没抬起头,“告诉你做什么?我可没你那么闲。”
清逭无声地做了个鬼脸,探头想要看看他在写什么,用力过猛,撞上即墨迁的脑袋,害他手下一抖,写坏了一张纸。即墨迁搁下笔,抬眼看向清逭:“你跑来做什么?大婚那些事都弄好了吗?”
三哥不算个和颜悦色的人,说话总爱端着架子,训斥起人来尤其可怕,不过她打小跟他混在一起,早习惯了他的语气,丝毫不会介意。“我来看看你啊,都说你要上战场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即墨迁看着清逭,蓦地想起沛渊被指名做副将之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难怪母妃那么难过……”清逭皱起眉,十分不解:“三哥你好好一个太子,怎会想到去带兵打仗?那可是真刀真枪,会受伤死人的!你,你不怕吗?”
即墨迁被她逗笑了,“做太子的若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还不如换身裙衫同你一起做公主好了。”
清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忽地有些生气:“你可别瞧不起公主!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奉闻鹤官至侍郎,女子向来不输儿男!”
即墨迁敷衍地点点头,“是是,你近日倒是读了几页书,也能说出些道理了。”
清逭不想同他争这个,仍转回方才的问话:“你为何想去带兵啊?有谁逼着你去吗?你是太子,继任的皇上,谁能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啊?”
逼着去?清逭话虽天真,却不失犀利,很能切中要害。“倒是没人逼我,不过我自己逼着自己去。”即墨迁想了想,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是想让天下人看看我的本事,让他们知道,卫国的太子已少年初长成了。”
太子说这话时,半垂着眼睑,唇边带了两分笑意,让清逭头一次觉着这三哥竟比大哥还要好看了。大哥的好看是眉眼精致,一分一毫都跟画出来的一样;而三哥的好看,是那份气度和威仪,衬得他卓然不群。清逭明白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太子这番话让她心有戚戚焉,不由得拍案惊叹:“好!三哥既然有这样的宏愿,清逭自当鼎力相助!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说便是!”
即墨迁没料到她会如此反应,一怔,问:“你只知我要出征,可知谁来做我的副将?”见她摇头,顿了顿,道:“一月后同你成亲的,沛渊。”
打发走了清逭,即墨迁坐着想了想,起身往外走。出征一事已在后宫传来了,有个地方他得亲自去一趟。
天冷得厉害,观音山上早已是满目枯枝,秋黄遍野了,可在这修业宫里走着,景致与其他三季并无多大差别,是绿树婆娑,只多了些金黄的银杏叶间杂其中,更添风韵。这得益于卫襄王是个能打又会享受的王,为了让自己住得舒心,整座皇宫的建造大小事宜皆要过他的眼,就连行道两旁栽的树也是他亲自挑的,按其落叶时节的不同,分而种之,是以一年四季皆有苍翠入目。宫里最妙的地方,还属后宫深处的太虚池,池边有一温水泉眼,泉水终年烫手,引水入池便成了疗伤聚气的宝池。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