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阿狸一路穿花拂柳,不消片刻便看见了景仁殿的飞瓦琉璃,暮揺俯下身对阿狸说:“先前穿过花园时我瞧见了一个禽鸟园子,你先去那里避一避,等月入中天后你再出来去找那棵老槐树,我跟沛殊在树下等你。”阿狸一甩尾巴钻进草丛没了影。

暮摇几步出了回廊,来到景仁殿的阶石前举目抬头,只见殿内通明的灯火照亮了东边的天幕,乐声如流水般至高台上淙淙而下,如此夜色如此景致让暮摇心中一跳,似乎以往也曾如此站在阶前仰望,那大殿却是如在云雾中一般高不可攀。暮摇定了定神,抬脚踏上石阶,九阶一层的石基共三层,行到第二层第七阶时,她没由来的眼风往左边一扫,果然见到石阶尽头拐角处有一方石砖颜色较浅,上面的忍冬纹也像是新刻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阿妹,就像你一样是家里的小七。”一些模糊零散的景象在脑中浮现,唯有这句话是清晰可辨的。暮摇出神地盯着那方石砖,直到突地起了一阵夜风,乱了发丝扰了神思,这才让她回过头,朝着大殿拾阶而上。

殿外自有宫人守着,暮揺塞了些银子求人传了话,又候了半盏茶的功夫,沛殊才随着宫女走出来。

沛殊见了暮揺,方松了一口大气,“你总算回来了!”转身领着她便往里走:“还好今日男女分席,爹跟大哥不能找我问话,只是那眼神也快把我瞪死了。你到底跑去哪里了?大哥开席前就出去找了你两次,阿狸跟着出去也跑丢了。”

暮揺胡乱应了两声,将沛殊拉到暗处,一面解下鹤氅,一面取下满头珠钗松开发髻,对沛殊急道:“快帮我梳发,挑简朴的式样!”

沛殊虽满腹疑虑,也只得依言握住暮揺黑缎般的长发,因没有骨梳,便用手顺了顺,绾了两个双环低髻,左右仔细瞧了瞧,又簪上了两只梅花琉璃钗,叹了一声:“你原先那个随云髻多好看,青黛梳了一下午,怎么这会又不要了?那些女眷的发式没人像你这般清淡的,大哥见了怕是又得说你。”

暮揺褪了外裳又换了发式,心里安定了不少,“大哥哪里分得出这些。快带我去吃点东西吧,我已经饿得不行了!先前上的好菜你可有替我留着?”沛殊忙点头,“每样都留了一些,我吃着样样都好,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就都留了。”边说着边转身前行,暮揺握着沛殊的手跟在后头娇笑:“你喜欢的我自然也喜欢。”

入得殿内,暮摇先是被耀目的烛火闪晕了眼,待双目能视物后,被眼前所景震住了。雕梁画栋的大殿比一整个蹴鞠场还要大上几分,每十步之遥便是一个半人高的蟠龙鎏金烛台,燃着比手臂还粗的白烛,将殿里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谦王生性淡泊,登基十载除过年节省不了的大典,鲜少有什么排场,此次景仁殿大宴群臣,又金口大开凡五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同往,着实让世人热议了好一阵。那些品阶低的小官们平日在朝堂上也说不了几句话,只怕皇上连自己的名姓都不记得,此番得了天大的福分竟能带家眷与皇室共席,自当是倾力而为,恨不得将全部身家都穿戴在面上。

今日皇上携着皇后贵妃端坐于首,其余男女按品阶高低分坐左右两席,坐中个个皆着锦袍华服,面带喜色。围席中央的长绒毯上散落着十来名番邦乐师,穿着堇色绉纱长衫,用薄纱遮了面,只露出碧蓝的眼珠与赤金的发。

暮摇随沛殊入了座,因饿得急了,胡乱塞了好几口,猛地一抬眼瞧见对面的沛仲跟沛渊正四目冒火地盯着自己,手里那块萝卜糕便有些塞不进去了,忙抬袖掩了面,才又吃得欢畅起来。

一碗燕皮小馄饨连汤带水的下了肚,暮摇方觉饱了,不仅饱了,还有些噎着了,手忙脚乱的找沛殊要水喝,沛殊眼神飘向某处,拿了自己吃剩的半盏茶递给她。暮摇一口饮尽,也将头凑过去打量:“瞧上哪家公子了,这样目不转睛地看?”

沛殊嗔笑道:“你看那个抚瑶琴的姐姐,有一双不输男子的英眉,衬得她那般卓然不群。”

暮摇顺着沛殊的目光看过去,是坐在正中的那名乐师,金钗黑发,秀眉俊目,应是个中原人。手中一张梧桐连珠琴,技艺倒是娴熟,一曲《鹿鸣》弹得行云流水,让人听不出悲喜。暮摇瞧了一会,摇摇头:“琴技容貌都算不得上乘,何况你怎知那是个女子?”

沛殊不急着反驳,等了一会儿才说:“你快瞧!”

话音未落,一曲终了。那乐师停了手,抬起头,目光悠悠地转了一圈,那对眸子似是将满室烛火倒映其中,波光流转灿若星芒,暮摇不觉看得痴了,明知从未曾见过这样一双美目,却从骨子里生出绵密的熟稔,仿佛踏过万水千山只为了这双眼而来,等那双眼与自己四目相接时,心口陡然一震,惶惶间竟滚落了两滴清泪。

沛殊自在一旁轻叹:“我原以为你的眼睛已是极美,哪知今日竟被这位姐姐比了下去。你说男子怎会生出这样一双明眸?”

说话间乐师皆起身行礼,四下掌声渐起,那黑发乐师抱了琴正欲转身离去,座首的谦王即墨文远将手中玉杯往案几上一搁,淡淡开口:“抱琴的那位,留步。”

原本喧闹的大殿立时雪静,那乐师已侧转了半身,腰间坠着的羊脂玉佩簌簌地打了个圈,才又没入衣衫褶皱间隐了大半。此时沛殊也看出来了,此人长身玉立,原是位男子。

乐师停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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