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隐约看见一身着粉黛宫裙的女子轻盈地迈着脚步走进宫内,倒了一杯水,凑到她嘴边,喂她喝。
“宫里奴才去哪儿了?”说话的人,表情像着急,又像气愤,焦躁得仿佛是她自己在受冷落。
如玉光滑的容颜上,那是不加伪饰的神色,似一眼看得清的湖水美丽透亮。
这份美好的善意,与天真的稚气,令顾落却承受着极致的疼痛,也忍不住被这份干净感染,努力扬了扬唇,用自己的方式表示她的友好。
越昭颜放下杯子,转而抽出手帕,轻擦着顾落却额上的冷汗,严声道:“你放心,他们玩忽职守,等王兄回来了,我一定会告诉王兄的!”
顾落却虚弱地眨了眨眼。
她见过她,在王府。而她恐怕是认不出她的。
“别怪他们了……”双臂交叉在胸前,要把自己抱住取暖的姿态,挣脱了心上火,却让眉上生了霜,“多数人,喜欢往红火的地方靠,远离清冷的地方,本能而已。”
而且她也不在乎他们,所以他们的离开,亦无法令她动情分毫。
越昭颜惊愕地望着面容惨白却头脑清楚的顾落却,以清醒的姿态承受痛苦,就能好受一点吗?!
“我算是见识到金叶苓的残酷了,折磨你的身体,又刚刚好不让你脑子糊涂过去,怪不得,有人说这是地狱毒。”
顾落却摇摇头:“疼晕过去,也不见得就好。”
“至少没有感觉了啊。”越昭颜柔柔地说。
顾落却含笑细讲:“我的意思是……疼晕过去还不够,疼死了,才是真的没感觉,才算真的解脱。”
“你怎的如此消极!”
越昭颜不明白,可是她的阻挠,她的纠结,并未得到回应。
顾落却头抵在床板上,看不清表情,源自于她的死寂,越昭颜莫名屏息不敢再说话了。
“啊……”
不知过了多久,顾落却痛的忍不住闷哼出声,渐渐地,她也紧张到一身出虚汗。
最深的折磨是绞着思绪的痛楚,让你晕也晕不了,除了清醒地承受别无他法。她是如此认为的。
外头终于慢慢寂静下来了,宫内灯火摇曳,顾落却缓缓地睁开了双眸,打开了掌心。
越昭颜低头一看,立即给她擦着掌心的血。
短暂从冰火两重天中挣脱出来的人感恩地对越昭颜一笑:“公主千岁。”
越昭颜叹了口气,用手帕将她掌心轻轻包扎,低眉顺目,如莲之态:“许你不必尊称我一声公主,你是昭颜的王嫂呢。”
顾落却没有想到,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一个交集甚少,有名无实的王妹。
越昭颜起身,坐在床沿边儿,对顾落却道:“王兄已启程去了边域雪山,你再忍一忍,等王兄拿到雪草回来,解了毒,你便安全了。”
“团圆节他却为我去雪山。”顾落却眯了眯眸,不知该感谢他,还是该冷漠地不领情了。
越昭颜跟她同坐,好奇地盯着这个死而复生的王嫂看。
这个王嫂有心事,这个王嫂不开心,哪怕是王兄为她远赴雪山,去找一株可能并不存在的雪草。
这个存了赴死之心的王嫂,让她生出了想要了解的yù_wàng。
顾落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低头望见了自己被越昭颜煞有介事盯着看,不由得被逗笑了。
越昭颜轻轻蹙眉,她哪里看起来好笑了!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顾落却轻声慢语地,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越昭颜立即道:“王兄走前叮嘱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这不是中秋节么,想着拉你出去玩儿!”
玩儿?顾落却撑了撑眼皮,景还是那个景,却早已没了当初的心境了。
又听越昭颜继续讲:“他明明关心你,还让我不要跟你说呢,而你得知他为你去寻雪草,也没见得你有半分动容。王嫂,你跟王兄……真不像夫妻。”
她倒是观察入微,被所有人相信了的假象,如今猝不及防被一个在糖蜜罐里长大的公主直言道破真伪了。
顾落却想,真相也许从来都是这么简单而直接的,只是多数人的心弯弯绕绕的,偏信了有心假象。
克这复杂虚象的,原来就是一颗简简单单、实实在在的人心。
“若是我喜欢一个人,我的关心,我的在乎,我一定会让他知道的。”越公主托腮道。
顾落却望着她纯粹无染的表情,想象不到,在宫廷中长大,为了保护这份出淤泥而不染,江王用了多少力气相护。
开始的时候,自己跟她一样幸运,有父亲。
只是……
再想下去,就又要难过了啊。
她在这一刻莫名生出一股强烈的希翼,仿佛把越昭颜当成了另一个顾落却:她望越昭颜永远有人守护,与其投身在残酷的现实中牺牲,不如栖身在虚假的童话里一生,无知是真的,可快乐、幸福也是真的。
还好,越昭颜有一个江王。会心一笑,这个愿望,看起来就好实现多了。
……
早已驾马出城的弋静深,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所信任的,以为乖巧无比的王妹,给出卖了……
而似乎是越昭颜自己也觉得对不住王兄,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泄露了王兄对王嫂这一份隐而不喧的在意之情。
明明当时答应了不在王嫂面前提到他的。
越想,越昭颜越觉得自己失了信。
为了弥补,后来可谓是用行动,把弋静深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