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她见着一个老人站在矮小平房前,杵着棍儿,踮着脚,吃力地把彩灯往墙上挂。
“荣表婆,”净书走近她,把斗碗放在她手中,帮她把彩灯的绳缠在钉子上,“吃汤圆,热乎着呢!”
“我家妹仔就是最爱吃汤圆了,不晓得在城里找钱,有没得汤圆吃。”她眼里有些湿,像结了一层眼翳,略微有些浑浊不清,看起来像一对假眼睛。
净书接过汤圆,扶着她进屋:“荣表婆,你放心,城里能买着,还比我给你端来的个头大。”
荣老太婆笑道:“书书妹儿竟会说瞎话,哄我老太婆开心,谁不知道那城里的汤圆小的像耗子屎一样。”
净书被这比喻逗乐了。
屋子里黑糊糊的,有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净书把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接着墙壁缝儿里透进来的光,小心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她还记得儿时也曾踏进这里:
那矮矮的门槛上曾经坐着两个小人儿,用手把线绳撑出花样来玩着“翻豆腐干儿”的游戏……
也曾在灶屋里捉迷藏打坏碗碟,遭到她妈妈的一通乱骂……
还有那张油乎乎的桌子,她曾经趴在这里,守着她赶作业……
……
净书不时笑道儿时的那些傻事,捂着嘴笑。
“书书妹儿,”荣老太婆脸上带着笑意,用衣襟在凳子上擦一擦,“坐。”
她毫不推辞地就坐下来,看着荣表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连汤也喝得一干二净。
她用手揩揩嘴巴:“好吃!就是馅儿不够甜,糖放少了。”
“一天就想着吃糖,怕是想得‘三高’。”净书怪道。
“糖吃得多,日子才甜嘛。”荣老太婆笑道,露出粉红色的牙龈。
服蓬松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来,鼓鼓胀胀的。
“荣表婆,这是她托我给你带的红包。”她双手托着,递过去。
“你碰着她啦?”荣老太婆的眼睛瞬时放出光来。
净书点点头。
“她……挣着钱没有?”
净书望着她,顽皮地摇了摇手中的红包。
“哎呀,有多少钱呀?”荣老太婆不肯接。
净书耸耸肩:“荣表婆怕我贪了去不成?还要这样拷问我。放心,我没拆开,不晓得她拿了多少给你。”
荣老太婆接过去,当着净书的面儿就要打开,净书故意夸张地朝着门口张望,连忙按住她的手。
“从小你和婆婆就教我们,财不外露,你可得以身作则。”
“是呵,是呵。”她憨憨地笑两声,把红包塞进衣兜里。
“走,去我家玩儿去,我婆婆这几天也老念你。”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平时老往你家跑,过年这几天还是得把自己的家守着。”
净书见状,也不多劝,道个别就准备往家走。行至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事,又折了回去。
“荣表婆,我忘掉拿碗啦!”
远山孤寂,在薄薄的雾霭中若隐若现。
刘净书坐在门槛上,端着碗,暗暗在心里许着愿,把对故人的所有祝福与美好愿景都寄托在汤圆里,吞入肚中。
山城的农村只热闹了没几天,一辆接一辆的轿车便载着游子匆匆往城里赶去,好像把欢声笑语也装走了似的。有的奔去云贵,那里正在开发,需要大批的建筑工人,还能“骗”回秀气的小姑娘做老婆;有的赶赴沿海,那里的海很深,可是很深很深的海里有很多很多的钱;还有的直接去了山城的主城区,虽然钱不多,但离家近,方便照顾老人和小孩……
沈绪平和净书几乎是在同一天出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