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红通通地悬在头顶,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极目远望,无际的金色沙漠绵延不绝。干燥、灼热的空气将体内仅有的湿气一扫而空。
初离落日城的兴奋和愤懑随越来越沉的脚步已渐渐消散,罗修靠在一棵枝干扭曲的树下,借着头顶稀疏树冠投下的荫影恢复体力。解开上衣和裹脚布,让身体裸露在空气里,一点点地挥发积累的疲乏。
朦胧之间,脑海里不断闪现各种场景,落日城高大的城墙、巍峨的宫殿、血腥的士兵头颅、歪七扭八的尸体,风中猎猎作响的熊族大旗,甚至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又一次冲入了鼻腔……
面对不平等的世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变得毫无意义,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这个十四的少年如坚硬的岩石般拒绝了命运的安排,瞥一眼身后落日城头的太阳余辉和猎猎作响的血色的熊族大旗,他毅然走向传说中沙海。落日城外是茫茫戈壁,粒粒的石子在他脚下发出声响,时而卷起的狂风常把他吹得东倒西歪。但他仍坚定地前行,坚信有一个沙海,沙海之外有另外一个世界,他要把这个不平等的世界永远扔在身后!
他被自己的喊声和颤抖惊醒,抬眼看到太阳已经偏西,浅淡的蓝色天空隐约有星辰闪烁。认真地点验一遍自己的行嚢,一个大包裹里是他从抢来的各种宝物,还有几大袋水和一大袋干硬的马肉,马肉是他攻入落日城后得到的惟一奖赏。
扎紧衣服和绑腿,然后用一块硕大的丝巾将自己的头也包裹起来,这块华美柔软的丝巾来自落日城的华美宫殿之宫,他仍记得女人们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她们如此娇艳绝美,同样令这个森林里来的野小子惊骇不已,原来落日城的女人如此娇美,森林里的女人是另一物种吗!战争的规则是杀尽敌方男人,占有对方的女人,虽然这些女人已是他的俘虏,但他还没有资格占有她们!于是,将她们洗劫一空是他惟一的选择。
在仔细辨别了方向之后,他一步步向沙海走去。族里的一个老人告诉他距离落日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无边无际的沙海,还教会他如何利用星辰辨识方向。他的所有学识都来自这个老人,在他的情感世界里,这个老人更像他相濡以沫的亲人。他很早的时候就与老人住在一起,并与他寸步不离。
老人来自外乡,外乡人在部落里自然倍受歧视,尤其他还是如此的破烂不堪。乱蓬蓬的头发满是油垢,根本分不清黑白,黑黑的长脸沟壑纵横,眼睛毫无光泽,嘴里还时时吐着臭气。若不是有罗修在他身边,部落的每个男孩想踹他一脚。
在决心搬离前他偷看了一眼父亲,父亲油津津的脸在篝火旁闪耀着红光,正与身边几名强壮的勇士大口饮酒,不时将烤得半熟的马肉塞进嘴里。罗铁和几个哥哥学着父亲的模样,也在大口饮酒吃肉。但罗修知道,不出多长时间,他们就会躲到一旁呕吐不止。罗修毅然转身,草草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钻进老人破烂的帐篷里。
父亲为长久地占据熊族族长之位,近乎哀求地请求与狼族首领联姻,在贡献了大量财物之后,狼族首领才很不情愿地把最不喜欢的女儿给了他,但对父亲来说,却可以用喜出望外来形容。罗铁和他身边的几名兄弟就是这场联姻的结果。
在族人眼里,罗修是族长的儿子,偶尔也有敬畏之心,但在父亲眼里,他不过是与部落某个女人酒后的产物,而且这样的产物还有不少。不经意的一瞥已是恩赐。
他虽未入勇士队伍,却是跃上落日城城墙的第一人,他至今仍记得被他用刀砍翻后,士兵临死前的狰狞,在把熊族的大旗插在城墙后,身后传出的惊喜呐喊声……
他追逐着溃败的士兵,踏入落日城金碧辉煌的王宫,在落日王的黄金宝座上贪坐几分钟后,将落日王散落的一地的武器,黄金宝刀、贴身佩刀和黄金弓都收在自已的包裹中……
“连自己的武器都丢弃了,算什么落日王!”他恨骂道。再后来,他看到笑意盈然的罗铁和一堆勇士冲了进来。父亲进来后,首先向罗铁投以赞许的微笑,仿佛一切都应是罗铁所为,丝毫没再意一旁的自己……
狼王成了新的落日城城主,父亲成了城主手下炙手可热的大臣,罗铁成了城主的带刀侍卫,带刀侍卫,不仅仅是一份荣耀,更为将来能成为族长增加了资本。而罗修则选择了远走他乡。
沙海之外是一个什么样世界?老人似乎也不知道。他咬牙前行的惟一目的,就是要远远地离开落日城,离开父亲石像一样的脸和罗铁得意的笑。他想要平等,想要lùn_gōng行赏,在弱肉强食的世界怎么可能!不平如沙丘般翻转,梗堵在心头,时时在追逐他,逼得他不得不加快脚步。
沙漠仍有炎炎的热气,脚下的沙地越来越软,清冷的月辉照着罗修,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身影。爬上一处高高的沙丘后,展现在眼前的沙丘如翻滚不息的波涛,壮阔雄美。
沉静、雄伟,充满力量,似乎应和他久存于心的某种愿望,胸中仿佛火海翻腾,虽有些疼痛,却正符心意,极力伸展四肢,全身的骨骼噼啪作响。
他发出声声长啸,“沙海!我来了!”然后忘乎所以地冲向沙丘,被沙海所感动,或被自己所感动,如一只野兽般奔跑,跳跃,嘶吼,直到精疲力竭。
一只受到惊吓的沙鼠跳出来,黑豆般的小眼楞楞地打量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