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三,刘昭过寿的日子。即便非他本愿,但县太爷过寿,全县百姓还是都热闹了起来。也没摆多大阵仗,不过是早早挤在刘府门口,希望将自己的贺寿礼送进府中。
刘昭口碑极佳,这么多年的勤恳终于换得回报。百姓们自发送来东西,都不算贵重,有些甚至异常寒酸,分量甚至不如一句“寿比南山”来的重。
但刘昭不计较,反因收到一些瞧起来不像贺礼的东西而洋洋自得。在他看来,百姓们不会说出什么吉祥话,能送来东西本身就是对父母官的一种热爱,管他是什么。
这就苦了大牛等一众下人。既要打点好大户贵重的贺礼,又要一视同仁对待平头百姓对县太爷的爱护。抬着玛瑙寿星,胳膊还得挎着一篮鸡蛋;右手捧着文征明的真迹,左手提溜着一条腊肉;怀抱着一坛咸菜,姿势不能比搬礼盒随意;一瓦罐的炖萝卜,必须放在十年陈酿边上;老母鸡耀武扬威,总盯着远处半盒珍珠是个心事儿……
乱哄哄的一上午,待大牛关上门将贺礼按档次分放完成,刘府可算静了下来。不是瞧不起百姓们的东西,只是当时混乱没腾开手脚,如今不赶紧收拾着,万一萝卜汤洒在文征明的字儿上,赔的可不是一锅汤那么简单。
刘约倒是挺喜欢炖萝卜之类的东西。好歹是盘菜,也没人规定寿宴不能出现炖萝卜;农家鸡蛋是多优秀的原材料,兴许吃起来还一股海参味儿呢;腊肉咸菜更不必说,小饭店就缺这些提重口味的东西。
至于那些名人字画奇珍古玩,又不好意给它折成银子,挂墙上能辟邪保平安还是能提升人文关怀的?
实用主义者多半都是穷过来的,刘约如今是富了,可也掉钱眼了,因此刘昭把玩两盒棋子时,他在给咸菜换个看起来更上档次的坛子。
“大牛瞧仔细了。这泥坛子里的咸菜一文不值,换瓷坛里它就得升值五两!”
大牛累得要命,见少爷兴致全在咸菜上,轻哼道:“店里的咸菜不是白送的么,它值一百两你也一文赚不到!”
“你不懂!”刘约将咸菜归置利索,扑打着手说道,“正因为不要钱它才值钱呀!行了,我忙别的去,开饭时叫我。”
大牛拦住他,问道:“少爷,你给老爷准备的什么贺礼?”
刘约挑着眉毛,回道:“不落窠臼,惊世骇俗!”
由着大牛在那研究,他摇开扇子奔自己别院去了。刘昭年年过寿,今年也不知怎么就和往常不同,他给的礼物自然也会新奇些。肯定和二姐及济南孙家的礼物没法比,最低也比大哥那一首诗来的顺心。
他哼着小曲推开屋门,唤着小红一起进了里屋。小红打那天后规矩很多,虽说刘约没说她一句,但她还是怕的紧,这些日子哪儿都没敢去,终日候在屋内。
刘约不喜欢这种等级分明的隔离感,但无奈今天就是有正事要说,他只能一本正经地开口道:“那天瞧见我有件赭色长衫了吗,就是莱州杜记的掌柜亲手给我缝的那件。”
小红诺诺道:“袖口都磨坏了,我没洗便给扔了。”
“上面有二姐给我秀的荷包,拆下没有?”
“在呢!”小红回着话打开了柜子,从最里面翻出簸箩,将荷包递了过去。
物件找着了,刘约也没别的事,嘱咐完小红一会儿跟紧前来祝寿的杨小曲和钱枭,又跑没影了。
临近中午,刘府准备起宴。屋内落座七七八八,该来的都来了,大牛点了下人数,差的唯独是自家少爷。他怕老爷今天动怒,赶忙遮掩一句,并吩咐着田五出去找寻。
田五没费多大劲就在后门堵到刘约,请着少爷入内,又提醒着今天不适宜和老爷吵架。
刘约自然没有那闲心,也不是刻意玩失踪,只是托陈铁匠准备的贺礼出了点问题。他见识过陈铁匠的手艺,一天突发奇想,将自己有限的八音盒知识讲了出来,希望铁匠能给他做出一件。一开始外观还挺好,头两个簧片也没问题,他就以为这物件又被铁匠研究成功了。
但经过十几天的等待,刚才去取成品,结果陈铁匠根本就没做完——因为刘约提供的想法就是半成品,神仙也不能靠着一半的知识做出完整的东西。
无奈,他只能临时改变寿礼,等做完回来,自然耽搁不少工夫。
刘昭被百姓们爱戴的只顾摆架子,对刘约的拖拉毫不在意,任由他的晚到,也不计较一进来就和杨小曲拌着嘴。
到了上菜的时辰,大牛大手一挥,下人们端着菜品逐一进来。自从刘夫人善心大发地打发了刘府的厨子后,刘府的日常饮食就靠着吃小饭店剩下的。龙威砚和花虎在给刘府做饭上没什么冲突,每天都能供的好好的,今天算是大场合,饭菜质量肯定差不了。
但季节所困,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食材上翻着花样。青菜没几个,山珍海味换着花样上,瞧着就腻。多亏有一道莫名上桌的炖萝卜,好歹能解解油腻。
刘昭还没到大寿的时候,今天就是个热闹,近些日子又被刘婳培养出化繁为简的本事,他干脆直接举杯,唤着众人开吃。
坐在他身边的言知府吃惊地望着老友。二人从举人便相识,一晃二十多年,刘昭一直就是吃口白菜都得说上三首诗的人,怎么今天这么简练?
但这是好事。三五友人中,唯刘昭最啰嗦,能交好这么多年靠的是实在。如今他能舍弃那些烦人的讲究,何乐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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