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孩童将头埋在穿着明黄色锦袍的男子怀里,熠熠有神的双眼不安分地向席间望去,见一白衣少年端坐,眼里带着淡淡疏离,眉目如一幅清新雅致的山水画卷,浓淡相宜,旖旎朦胧的灯光打在他如玉的脸庞上,柔化了眸中的万年不变的深潭,一树海棠恣意绽放,娇艳欲滴,却生生被树下人夺去了风采。
夜雾迷蒙,一束璀璨夺目的烟花在纯净的夜空中稍纵即逝,银屑飞扬,繁星满天,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万般绚丽。
“阿堇,”梨树下的人朝她望去,古琴低鸣,男子言笑晏晏,风华绝代。
她走过去,却见他眼眸中深切的厌恶,“师父,我……”仿若见了毒蛇,眼尾的红痣如血般艳红,薄唇吐出残忍至极的话语,“你走罢。”
她的心啊,那颗因他而鲜活生动的心,像是被人紧扼在手里,来回挤压,又似剜出一个血淋淋的黑洞,连带着呼吸都痛苦起来。
“师父,我不该……”少女颓然倒在地上,芊芊柔荑紧紧握住男子的白色衣角,急切地解释着。
“我走。”平日温和从容的男子此刻黑瞳里竟是千里冰封,挥手斩断衣角,身形模糊,隐入沉凝的雾霭中。
少女终是低泣出声。
卫堇璃被梦魇缠身,陡然惊醒,虚汗涔涔。
似呓语般开口,“怎么会……”怎么会又梦到他呢?梦境光怪陆离,这些年她从未间断过打探他的消息,却如同石沉大海,无迹可寻。
卫堇璃心下烦闷,披衣起行。
秭归阁的水榭四面环水,阁楼在其中一面,绛色薄纱覆于其上,随风飘摇着,显得轻佻靡乱。阁楼临水而筑,夏日里倒是凉快得很。四周种植了一些花朵,倒也不是什么珍贵稀有的,不过是她刚住进这府里时自己依着左相府里的花花草草种植的。
微风稍稍吹散了池子上的薄雾,冷清的夜里偶听蛙声,荡漾的湖面上朵朵红莲含苞待放,只有零星几朵在月色中盛开,花瓣颤颤,亭亭玉立。
忽听琴声悠扬,铮铮淙淙,婉转连绵,有如山涧丝丝清流蜿蜒流淌,清澈明朗,卫堇璃循着琴声,又听那曲调缱绻缠绵,凄恻动人,仿若女子低泣般,幽幽传来。
梨树下尽情抚琴的身影仿佛与记忆里那人重合起来,好似是抚琴人感觉到她的到来,琴声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曲子?”卫堇璃倚门,这人倒是好兴致,半夜三更弹琴。
“《思归》。”穆如轻拨琴弦,音色优美。
“本宫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谱曲的人倒是好才情。”
“是在下谱的曲子。”穆如神色自若,眼里浮动着未知的情绪,语气却是淡淡,“我难以入眠,月色正好,见房里有把古琴便用了。”
“你可真是让本宫惊喜呀!一个将军之子这般才华横溢。”语气里不知是惊叹还是质疑。
卫堇璃走近他,这双手与那人不同,沈言祯掌心带薄茧,虽是文臣却也习武。而这人的手生得极美,纤细修长,仿若一件完美无暇的玉器,莹润的指甲修得十分整齐,泛着淡淡的粉色。
“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绵露尖斜。”卫堇璃的脑子里突然出现这样的诗句。
穆如好像早已料到卫堇璃知晓自己的身份,又或是想起一些往事,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我自幼不喜舞枪弄棒之事,母亲念我是家中幼子,遂央求父亲允我不用理会军营之事。”
“你不怕?”不怕温攸珩为斩草除根而找上门来,不怕自己将身首异处,不怕午夜梦回的血腥杀戮?
她如此突兀的一个问句,可他似是懂了。
穆如轻轻颔首,嘴角依旧噙着笑,声音平静而又淡漠,却让人无来由地感到害怕,“我怕闭上眼就是族人头颅滚落的画面,更怕自己无能为力不能手刃仇人。”
他究竟经历怎么绝望的境地才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呢?
“等你何时准备好,想走便走罢。”她自然知道这人不会留在这里,只是难得他如今依旧温润淡雅。“若想待着也就待着。”
“你这眼睛很像本宫的一个故人。”
那样的一双眼睛,喜悦、恼怒、悲伤、痛苦,所有情绪都化为沉沉黑眸中的一池深潭,宠辱不惊,恬静淡泊。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
“你这是要本宫珍惜眼前人?”卫堇璃倾身,伸出食指勾起穆如尖俏苍白的下巴,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
穆如勾唇,眉眼生动,眸中却无一丝笑意,“公主面首无数,自是有许多眼前人。”话语中似有嘲讽。
好生大胆,卫堇璃却只是轻笑,右手抚上穆如左眼眼尾的那颗红痣,指腹微凉,轻轻摩挲着,红唇翕张,“那你可清楚你也是其中一员?”
穆如垂眸不语,伸臂一揽,唇上传来凉凉的触感,淡淡的梨花香在鼻尖萦绕,四目相对,那双惑人的凤眸中似有慌乱。
男子没有过多的动作,两人的唇瓣只是贴着,气息交融。
等脑后的桎梏消失,卫堇璃迅速起身,连退几步。
“这可是公主想要我做的?”白净细长的手指覆在刚被抚摸的那处地方,唇角荡开一抹笑意。
女子似慌似怒,双颊绯红,拂袖而去。
男子摸着唇瓣,连浅浅的一个吻都可以令她慌乱至此,果真是传言有误啊。
……
“公主,王大人送来一批舞姬。”
她怎么会觉得穆如像呢?这般恶劣幼稚的性子与那人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