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如此多礼,你我如今都已经不是皇城的人,又何必还遵守皇城的规矩呢。我如今法号玄真。”顾太妃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僧帽,沈步月抬头看她,恍然间记起昔年这位宠妃最得意的便是一头青丝,即便人到中年也不曾失却光华的一头秀发几乎成了她的标志。
顾太妃似乎也察觉到沈步月在看什么,有些不自在的放下了手,又接着问道:“这几日身子还好吧?明日便要出殡了,你可要保重身子啊。”
短短几个字提醒了被昏迷而短暂忘记的事实,沈步月愣了一下,脱力一般的慢慢软了身子靠在薄被上,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直愣愣的盯着窗棂。
“步月。”
“啊……我,我还好,多谢,多谢太妃关心了。不,是玄真师太……”
“步月,你可曾想过,自己为何会落到这种地步?你……可想过要报你父母的仇?”
顾太妃忽然向前一步,桃花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沉重的像是叩在沈步月的心口。
十三岁的少女下意识的转过红肿的双眼,有些不解的回望着陌生却又熟悉的女人。
“为……何?报……仇?”
沈步月慢慢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忽然回了神一样的苦笑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我若是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一步的,又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一步?至于报仇这两个字,我已经是一朝圣女,此生再不得回京都,三皇叔留我一条命,已经是对我宽厚仁慈了。”
话语中全是拒绝,却字字谨慎句句安稳。顾太妃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当初被称为整个京都的明月的嫡长公主沈步月,不是会被这么轻易就打倒的角色。
“我若告诉你,你父亲的死是另有隐情,而你母亲与薛进那一段情,亦是有心人可以安排,你当如何?”
沈步月忽然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睛因为这个动作,眼中的血丝条条可见,她不敢置信的瞪着顾太妃,却迟迟没有说话。
顾太妃像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轻轻的道:“你我同样沦落此处,你以为你除了相信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你放心,我的目的与你一样,只不过我年事已高,且一个被废掉的妃子而已,不足以与整个皇室叫嚣。只有身为嫡长公主的你,太子唯一血脉的你,才能让整个朝野知道他们当初亏欠了我们什么!”
捏着杯子的小手忽然攥紧,沈步月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白瓷杯子,看的出来是好质地的,握在手里触手生温,只是边角已经泛了黄,应该是已经用了很长时间。她又低垂了一点视线,看了一会儿被子上那团团的佛经样子,花纹细致,显然当初缝制的时候是用了心的,但是显然是清洗的次数多了,颜色都有些退了。
这座天恩寺是太祖时候建立的,到现在已经有五十余年,沈步月虽然只有十几岁,但毕竟是嫡长公主,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也知道一些朝中的事务。朝中每年开支那么多,给天恩寺的却少的可怜。这座承了圣恩得以在大漠中挺立的寺庙,到最后更趋向于一种对后宫女子的惩罚,不受宠的妃嫔,身有不详的皇族女子,都会被发配到这里,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想到这四个字,沈步月有些低热的身子忽然打了一个冷颤,她抬头再次看向已经剃度了的顾太妃,红肿的双眼中已经没有了迟疑。
父王当年出征边疆,明明是必胜的战事,军队甚至都没有伤及元气便凯旋而归,可贵为一朝太子的他却无缘无故的传来了死讯。只一樽棺椁抬过繁华的京都,街上人全部跪下献出真心难辨的泪水。且追封的王位是从未听说过的逍遥王,没有封地没有品阶的王位,简直像是个笑话!现在母亲也已经故去,整个太子府也不过只剩下她一条血脉而已。她不能,看到父亲的名字在皇家族谱上就这么淡漠的死去,她不能死!如若自己也死了,谁还记得当年那个芝兰玉树的太子沈传?谁还会记得他是大烨王朝的储君,谁又会记得他为何而死?!
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母亲的灵柩还停在外间,父亲的丧服外又加了母亲的丧服,她在这天地之间已经再无支撑,除了自己。
沈步月咬咬牙:“太妃要步月如何做?”
顾太妃微微扬起一点嘴角,似乎是料定她一定会答应。
“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明日你母亲便要出殡,而你在三日之后便会接到朝中正式封你为圣女的旨意,你知道京中的那位要看到一个怎么样的你才会放心吧?”
“步月知道。”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沈步月盯着顾太妃,似乎要在她身上看出自己的未来,那双眼睛坚定的可怕。
风沙又起。
白色的麻布被黄沙掩盖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沈步月走在丧葬队伍中间,那纯黑色棺椁的旁边,泪流了满脸,又被黄沙疯狂的卷起,被泪水浸润的脸颊更加脆弱,没多长时间就被吹的发红。
可她只是愣愣的看着,队伍停止,几个侍卫开始动土,她最后摸了摸棺材,看几个人的手将母亲抬起。
而后是晦暗的黄土一抔一抔将母亲埋没,最后是新起的青色墓碑。
小侍搬来火盆放在新立的墓碑前,沈步月有些麻木的向里面扔着纸钱,纸灰被卷起浮在眼前,她忽然跪倒在地,口中声声叫着母亲。
“先是父亲仙逝,母亲您又如何如此着急,步月还需要您的照拂啊,您这么早就走了,在这大漠里面,步月该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