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的妻子是个心慈明理却又怯懦的人,见丈夫如此胡闹,也不敢劝,家里能主事的人,老妇人前些年就已过世,杨管家在外收租钱一时回不来,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尚在闺阁的小姑子,这位小姑子虽只有十六岁,却是个性格直爽又极有主见的人,两个哥哥平时也都宠着她,她说一句话,往往要比老爷子说十句话还管用,于是,她就匆匆往小姑子的香院赶去。
杨二少此时的心情已到了悲痛加沮丧带窝囊的地步了,亲随们办的事总令他感到恼火,命他们购置来的棺椁竟然装不进黑虎。
“饭桶——”他骂道,“上面不能再刻几个字吗?”
亲随挠挠头,“少爷您没吩咐啊。”
“这难道还要我吩咐吗?”
于是,杨二少就亲自跑到棺材店,选了一口上好适中的棺材,硬要人家在棺椁边刻上“吾儿黑虎”四个字。刻完字,就带着棺材往回赶,赶回来时,却愣了。
灵棚没有了,树上吊的人也没有了,宅里上下也安静得像往常一样,院子的一角,死狗躺在地上,四肢被绳捆着,一只木杠穿在绳间,几名家仆正坐在树底下聊天,像是在等人,看到少爷回来,就一起站起来,他们要等的人显然就是二少。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杨二少指着院里乱笔划一圈。
一名家仆答道,“是小姐吩咐的。”
“小姐——?”杨二少愣了愣,“这事她管得着吗?”顿了一会,又道,“你们就听她的?”
家仆一副很为难的模样,“少爷,小人们是做下人的,小姐吩咐的事,小人们也得听啊。”
杨二少揪住自己的头发,在院子里胡乱转了几圈,忽又指着大树,叫道,“那个害死黑虎的畜牲呢?”
“小姐让放下他,他应该回后面干活去了。”
“啊——啊——”杨二少大呼着跺脚,用两只手轮番捶着前胸,捶了好一阵,身子忽然像晒蔫了菜苗,垂下双臂和头颈,无力地伫在原地,停了一会,摇头道,“把黑虎盛了,弄出去埋了吧。”
转到第七天,杨二少带了两名亲随,悄悄出门,买了些祭奠的用品,跑到黑虎的坟前将祭品烧了。祭品变成了一团团纸灰,忽来一股怪风打着旋把纸灰托到了半空,突然风散了,纸灰便纷纷扬扬地散下来,落了杨二少一身。
“是黑虎怨我吗?”杨二少问亲随。
“黑虎哪是怨您呢,少爷您对它这么好,又这么风光地下葬,它感念您的恩还来不及呢,怎会怨您?”
“那么,它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撒我身上呢?”
“是它想您了,像往日那样爬在您身上。”
“可怜的黑虎——”杨二少禁不住又落下泪来,“它一定是怨我没为它报仇,黑虎放心,这仇,迟早会报的。”
正念道间,听到有人远远地喊,“少爷——”
回头望去,见是家里的一名仆人匆匆跑来,待跑到近前,仆人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少爷,家里出事了——”
家里的确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杨二少赶回来时,见杨管家在厅堂里搓着双手来回急转,自己的妻子虽是坐着,两只手却焦虑不安地扯着袖边,只有小妹静静地立在嫂子身旁,目光跟随着杨管家来回的移动。
“出什么事了?”杨二少喊着进了厅堂。
“二少爷,你可回来。”杨管家舒了口气。
“快说,什么事?”杨二少催道。
“是老爷那里出事了。”
“我爹?怎么了?做生意亏了?”
“亏了还好,不是亏了”
“那是怎么了?钱让伙计卷跑了?”
“是遇上官司了,老爷和大少爷都给下到狱里了。”
“啊——”杨二少慌了神,“杀人了?”
“没杀人,但罪名也差不多。”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快说呀。”
“二少爷你这总打岔的,我可怎么快说啊?”
“行,行,你说,慢点说。”
杨管家便将杨规如何出的事说与了杨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