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杨家别宅里的少年们都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紧张以及许些不知所措,山下人呼喊,马嘶鸣,此起彼伏,声斥谷壑。是官兵?还是贼兵?众少年猜测着,已经有人跑出去几趟,甚至还有跑到山下去打探情形的。
下山打探的久久未回,居高眺望的先跑了回来,急喘未定,便潮红双颊对众人说,“我敢肯定,是官兵和贼兵打起来了,他们应该是同时来的,虽然离得远,但我能看清楚,官兵挥舞旗帜,衣甲鲜亮,摆成一块块方阵,进退齐整,甚是好看,不过骑马的少,步战的多,好像吃着些亏,贼兵都骑马,穿什么的都有,乱糟糟的,也没什么阵型,有时候聚成一团,有时候分散,吆吆喝喝地围着官兵打转,两方人数嘛,我看都差不太多,各都有四五百人吧,官兵好像多一些,已经来来回回打了好一阵了,好像谁都没嫌到便宜,还在那里僵着呢。”
“哪里钻出来的那么多贼兵?自从秃发树机能被剿灭后,秦雍一带就没出现过这么多贼兵。”有少年质疑道。
“贼兵有这么多,显然不止是西凉四十二煞一支,还有其他贼匪也在其中,一定是四十二煞请来的帮手。”另一少年道。
一少年边思边道,“官兵和贼兵都是为了夕大哥擒拿的这个贼首来的,本来谁先来,谁就可能先得到贼首,如今双方恰好撞在了一起,只能先分出个输赢,打赢的才能上山来,若是贼赢了,对咱们来说一定是最糟糕的结果,若是官兵赢了,就要看夕斌大哥怎样向官人解释了,解释通了,可赦了咱们抗拒官兵的罪,如若不通,咱们的结果未必比落到贼人手里强多少。”
旁有少年道,“官兵赢了,咱们至少还有一半希望,贼兵赢了,咱们可就连一点希望都没了。”
打探消息的少年叹道,“我看贼兵气盛,又都骑马,来来去去如风一般,官兵大都是步战,处处显然被动,恐未必能赢得了贼兵。”
一番话,说得众少年坠坠不安,一时都沉默了。
夕阳在众人不觉间倏地就沉落得无踪无迹了,连晚霞也一并抽走,不留下丝毫残辉。
众少年依旧沉默着,他们没有举灯火,就只散坐在廊下房檐,默默地各思着心事,任凭黑暗将他们尽都吞没,也许没入黑暗中,他们反倒觉得更踏实一些。
然而这黑暗并不宁静,山下的人喊马嘶声依旧,少年们的心也随着山下的喊声起伏震荡,他们可以想像得出,那嘶喊的双方各都持火把搏战,一方是方整有序,炬火纵列成规,一方却如萤火漫飞,时聚时散,双方都在咬牙坚持,耗磨着对方的意志,等待着对方的退却。
沉默冥思中的少年们并没有察觉到夕斌已经站在他们面前,已经瞧了他们很久了。
又过一会,终于有一少年发现了夕斌,跳起来大呼,将众少年尽都从沉默中唤醒,看到夕斌都如盼得神灵般,俱都拥簇上来,七嘴八舌尽说山下官贼交战的事,夕斌听得纷乱,却也明白意思,就点头道,“我刚才也略看了一下,看不出谁胜谁负,官兵虽多是步战,但阵法不乱,调度有秩,贼兵一时也耐何官兵不得。”
“那我们该如何呢?”有少年问。
“我之前也正苦想这个事,众兄弟是为了杨家才担上了抗拒官差的罪,我理应为兄弟们解脱了罪责才是,只是一时也想不出个好办法,刚才倒是有人说了个办法给我,不管这个人出于什么用意,我觉得目前来说,这个办法还是挺适合的。”
众人的神色都是一振,聚起精神听夕斌继续说。
“投军——”夕斌说。
众少年皆是一愣,都未明白夕斌的意思。
“阵前投军,助官兵灭掉贼寇,这样,既可以杀贼立功,以赎前罪,又可以除去贼患,保得一方平安,只是,和贼兵搏战厮杀,或生或死,非由人定,只能听凭天意了,不知众兄弟们以为如何?”
众少年听了,尽皆搓掌握拳,纷纷言道,必追随大哥投军报效。
夕斌见众心一致,心下高兴,正要同众人策划如何投军,忽有人“咦”了一声,道,“怎地没声音了?”
众人一静,便发觉四外也都是一片寂静。
“他们不打了?还是打完了?”有少年奇怪道。
“遣个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另一人道。
“小九还没回来呢,只他胆大,跑山下去探消息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别是给当成奸细给抓了吧?”又一人道。
“机敏过人的张小九,又有谁能抓得到?”随着这话声,一个头大眼大,身形单薄的少年自墙头一跃而下,立于众人面前。
这个人就是张小九,年龄未到十六,已满脸透着机灵与狡黠,他也是这帮少年中最特别的,具体说,他根本就不是本地人,他是天水郡人,他的姑母几年前远嫁到此地,分隔两地久不得见,娘家上下人等甚为挂念,这一年,张小九的父亲恰要到凉州贩货,行途需经过清水县,就带上了张小九,打算留张小九在其姑母家住上一段时日,待自凉州返回时再携其回天水。而这张小九却是一个闲不住的自来熟,在姑母家呆了只几日,就与乡里的一帮恶徒少年混得烂熟,时常一起滋事殴架,偷鸡捉狗,尽做些泼皮无赖的勾当,在一众少年中,他年纪最小,却是最鬼头机灵的,胆子也大,众少年遇着难事大事,常常都由他来拿出意,这次在杨家宅院将官兵抗得没了招法,也全赖他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