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攀一早就入了县衙,县衙里有一处专门为他临时腾设的带独院的衙房,他是此次联合捕贼的联络特差,又兼任着汧、雍两县至关陇古道一线的差办总协调,所以,汧县县令对李攀不仅是高看一眼,还略带些谄媚地为李攀提供一切所需,尽管县令的品职远比李攀这个郡衙吏员要高出许多,但毕竟自郡衙来的人是日日在自己的上级身边办事的,是带着高人一等的光环降临到这里的,县令当然得罪不起。
李攀自郡府曹衙总共带过来了五名随从,见他们跟随辛苦,就放了一天假,任他们玩了一宵,早上来时,这五人却是没精打彩,显然是既没睡好,又虚耗了精力,李攀就有些后悔,再想起李特的随从,个个精神干练,又有如夕斌那样的英武忠诚的,不免慨叹连连。
昨晚的酒饭过后,李攀与李特同去驿馆歇住,两个人仿佛久后重逢的至交,挑灯直聊到深夜。李特没等到天亮就启程去了,去得悄无声息,尽管李特之前已对李攀说过不来告辞相扰,但李攀还是打算在李特走时,送他们一程,只是他未曾想到李特走得比他预料得要早,当他趁着东方风刚刚渗出的晨光来到李特的房间时,房间里已是空无一人。
“喂——你在那干什么呢?”
突然有吆喝声将李攀的思绪拉回,他抬眼向门口看去,一名随从正用手指着院门处,继续喝道,“怎鬼鬼祟祟的?出来——”
另一名随从也跟着喝喊。
在这几声威严的吆喝下,院门口现出一个身形,的确是一副鬼祟的神态,不时向院外张望,犹疑了几番,才挪步进到院内。
一名随从走上前,与那人交谈两句,就转身进屋。
“他要见我吗?”李攀未等随从开口,就先问了。
“是,李曹史,他说有件要紧事要相告,见还是不见。”
“让他进来。”
那人蹑着微微发颤的脚,挪进屋来,进了屋就不敢抬头,脸一直垂向地面。
李攀边打量着来人,边问,“你叫什么?”
那人急跪地俯拜,道,“上差大人,小人叫徐六,是衙府里的杂役,专做打扫庭院的事。”
“哦,你起身说话,别怕,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徐六一顿,似鼓足了勇气,压低声道,“上差大人,昨天傍晚,就在各位大人们出衙府大门走了以后,有个人跑到大门口,向守门两位门差打探咱衙门里的事,我当时正从那里经过,看他们鬼鬼祟祟的,揣着好奇,就躲在那里听,只是离得有些远,隐约听得好像是在打听上差大人您,还有昨晚刚来的那位大人。”
李攀一惊,不由得立起身,“什么?有这等事,那人是谁?”
“那人是曹家镇陈昆家的奴才,衙里的人都叫他陈癞狗,因常跟着他主人来衙里,故而小人识得他。”
“你还听到了什么?”
“小人离得远,也只听到这些,小人琢磨着上差大人一定担着重要的事来的,那陈癞狗不过一奴才,无缘无故地来打探大人您的消息,还偏偏是在那个时候,必定是没安着好心,小人恐他们对大人不利,这才偷偷跑来告诉大人。”
李攀略一沉思,向徐六一摆手,“好,你做得很好,你先回去吧,你的这份功我这里记着呢,不过你记住,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徐六又俯身一拜,连声道,“小人明白……”
徐六退出后,李攀的心绪翻转难宁,他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一阵,便唤来一名随从,道,“去问问,昨天傍晚守值的门役是谁,给我叫来。”
五柳坡,是一个地名,具体指哪个区域,没人能说得清,当地人也只含糊地扩个大圈一笔划,大约就是那里。在官衙的地图上是根本找不到的,至于这怪异的名子是谁给起的,更没人知道,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一棵柳树,更别说五棵,五柳的源由何来,当地人也都摇头说不知。
柳树虽没有一棵,但这里的杨树却很多,多得连成了一片丛林,若值盛夏,浓密的绿叶可以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人从林间过时,便是一种清爽的享受,忍不住会停下来,或倚或躺,听枝叶间群鸟的嬉闹,看浓厚盈满的丰绿,那消闲的一刻是渗杂不进一丝忧思的,甚至可使人神往到将自己至此融入在这里直到永远的幻境。
然而,现在却是深秋,深秋的杨树林,枝梢间只挂着寥落的几片枯黄的残叶,叶子大都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或者是,几层,铺在地上的叶子已变成褐黑色,若经过一场秋雨,便会弥散出一种呛人的霉腐味,令人作呕,这时,秋风扫来,残叶在枝间狂躁地摇转,并生出诡异的声响,铺地的褐黑色的叶子会陡然扬起几片或是一团,乱窜地散去,如同附着受惊的冤鬼,这时候从林间走过,便犹如撞进了鬼域一般,行至此的人除了想尽快离,别无任何感受惬意的想法。
不过,这时候却有一些人并不想尽快离开这里,相反,他们却坐了下来,有人从囊中掏出肉干来吃,有人倚靠树眯着眼假寐,还有人,确切地说是一个人,他正埋头用一把小刀削树枝,树枝已经削得细长而笔直,犹如一枝箭杆。
能在这鬼域般的地方停留下来的人,自然是比鬼更怕的人,尽管他们穿戴的不过是普通得无法再普通的村民装束,他们的样貌也不凶恶,实际上他中间的大多数还顶着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他们的马匹甚至简单得连鞍带都没有,像是临时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