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烊打开门,还是出事时的景象,一只红木椅子凌乱地侧歪在电视机旁边,仿佛还回荡着恶魔似的尖叫和紧张的氛围,厨房的门大敞着,半杯牛奶流淌到地上,几个慌乱的脚印,从厨房一只延续到客厅。
意料之中的场景,但是实际面临时,他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老式社区里的房子冬暖夏凉,散发着一种叫人安心的魔力,只是狭小,灯管也映照的墙壁也有些发霉。一只花猫安静地卧在门口,见童烊来了,扯着嗓子喵了一声,童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给它的小食盘里加了点吃的。
花猫没吃,只是拿宝石般的眼睛看着童烊,有点哀怨,有点可怜。
简单拿了些衣物和用品,再返回医院,童烊转过身关门,颜双站在他后面,搅着手指。
“医院里,谁在照顾?”颜双轻声问。
童烊微微愣一下,他精神状况已经平静了许多,眼眶下虽然仍是乌青,但眸子恢复了曾经的温和,动动发干的嘴唇,他和声解释:“我邻居的叔叔阿姨在。”
谢天谢地,颜双没有接着问下去。她乖乖地点点头,带着有点抱歉的眼神。
童烊摸摸她的脑袋,没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楼下一个中年女人骑着吱吱呀呀的旧自行车,刚刚从菜市场回来,手里拎着一条又白又肥的鲫鱼,坐在两个楼栋的狭长小道处乘凉的女人穿着黄色的外衣,看见熟人拎着鲫鱼过来,笑出了深厚的皱纹。
“今天真早,这么快就回来了。”
“新买的鱼肉新鲜,中午给我家那个小子做鲫鱼汤喝。”中年女人推着车子走过去,眼睛落到童烊身上,他刚好从隔壁的楼栋出来,旁边跟着个清瘦的小姑娘。
女人突然就变了脸色,她不声不响地移开看着童烊的目光,跟坐在马扎上乘凉的女人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问:“这是齐老太太那个小孙子吗?”
那个女人立刻会意,有点无奈地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嘛,那个叫童烊的。”
“唉,真可怜,听说老太太昨晚犯心脏病咯,还在医院躺着,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儿了,她就这一个孙子,听说还在大学没放假呢,看样子昨晚是连夜赶回来的吧。”拎着鲫鱼的女人摇头叹气。
坐在马扎上的女人皱了皱眉头:“就是,还是多几个孩子好,自从童烊被老太太接过来,就再没见过孩子的爸妈,真是的,没见过这样的家长,丢下孩子自己不见人,现在老人也不好了——”
拎着鲫鱼的女人又偷偷看了一眼童烊,摇摇头,推着小车子走了。
颜双跟着童烊上了车,她起的早,在车上也没敢合眼,闻着大巴车的汽油味突然胃里一阵恶心,她强忍着揉了揉后脑勺,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
童烊抱着一叠给外婆准备的衣物,颜双把手轻轻搭在童烊的手上。
医院里,外婆正在病房休息,还不允许太多人探病,童烊隔着玻璃窗看一眼,回头叫颜双稍等,走进去帮着叔叔阿姨,几个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邻居叔叔便回去了。
童烊再走出来,看见颜双乖乖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着他,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早餐。
“怎么样?”
“挺好的,不用担心。”童烊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地握住她拿着早餐的手指,还是白嫩嫩软绵绵的触感,“一直没说,谢谢你。”
颜双想不理他肉麻的感谢,她别开脑袋:“那你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啊,对了,”童烊抬起眼睛,“你要不要再跟那边联系一下?”
“我跟我妈带电话了,叫她今天不用来学校接我。”颜双帮他取出塑料袋里的生煎和豆浆,“放心好了,我跟她说因为朋友。”
“朋友?”童烊笑了。
“嗯,”没说是男朋友,颜双心里补充道,“她还挺惊讶的,我哪里来的——怎么突然有个这么重要的朋友,你也知道,我在学校总是独来独往的。”
童烊劳累的心思被颜双轻柔地抚平,他靠在长椅上,感觉颜双温软的呼吸和平稳的心跳,他忍着笑:“然后呢?”
“她叫我们好好相处。”颜双实话实话。
童烊笑笑,知道他们一定会好好相处。
经历了一切又归于平静,使得少年的心性变得坚韧而强大,那时候他不免害怕地失去神智,只是向外投身于黑暗,毕竟那是他唯一的亲人,若是失去她了,从此余生他就只有自己了。
但是颜双坐在他身边,他听见过,她说你还有我。
那是少年最动听的情话。
童烊的外婆出院的那天,是颜双和他们一起回家的。
那也是颜双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进入他的房子,整洁而柔软,平凡而舒适,外婆是个慈祥的老太太,看着颜双眼睛完成一座桥,牵着她的手指不愿意松开。
兴许是好久没见到童烊往家里领朋友,所以才格外的热情。颜双心里默默地想,因为从前,没有人喜欢那么不爱言语的她,只是看在父母的面子上才会跟她勉强笑眯眯地打招呼,疏远和客套叫颜双觉得尴尬。但是这里不会,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伴随着夏日的蝉鸣,一座悠远的社区,沉淀了好多岁月。
童烊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
客厅里挂着两个巨大的相片框,里面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照片,颜双饶有趣味地站在一边儿,上面有童烊小时候被打扮成小熊猫的样子,有童烊的外公年轻时的样子,还有一家人出去游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