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我自小被养在深宫,甚少与淮王接触,印象中,只记得他跛了一只脚,面容清隽温和,接人待物都恰到好处,令人如沐春风。而今想来,倒是有些遗憾,恨当初没能多记住一些。”
淮王妃闻言,目色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她的神情忽然平静下来,声音也格外温和:“他的左腿是当年出征北漠时受的战伤,你只看过他待人时的温和有度,却没见过他于兵前,于朝堂的傲骨铮铮,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从容风雅,对身边每一个人都很好,这么多年来,他心里虽没有我,但我作为他的正妻,他从未有一日薄待于我。也许正因为此,我才更恨,恨这么好的淮王,怎会被你母后那样一个人夺了心。”
我听到这里,只觉唏嘘无力,唤了小三登,扶着他的手便要离开。
我方走到门口,只听淮王妃又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身,只见她已扶着香案站起来。
屋内晦暗无光,隔着缭绕的烟尘,我看到淮王妃的双眼。
苍老的眼中已没有恨与叹,只有点滴怅惘,像是从心底漫上来的没奈何。
她说:“朱碧,我这么恨你母后,必定有人如我一般这么恨你。你这条命是淮王给的,且珍惜罢。”
我愣了许久,屈膝向她施了个礼。
平西王到京城的那天,风雪刚止,晴空万里无云。
我随大皇兄还有一并亲王朝臣去九乾城玄正门外迎候,远远瞧见一众人马朝我们走来,排头的一个锦衣华服,虽是鹤发,但神采奕奕,正是平西王李栟。
他的左后方跟着一名女子,衣衫单薄,身姿婀娜,但照着一副头纱,瞧不清面容,想来便是李栟的侧妃。
平西王依规矩率着众人向皇兄行大礼,然后携了侧妃的手,解释道:“平西距京城千里之遥,拙荆水土不服,一路行来竟起了湿疹,以面纱遮容是怕唐突了皇上,还望皇上莫怪。”
我听得“拙荆”二字,却绝稀奇。
平西王正妃虽已仙逝,但她生前与平西王十分恩爱,也因为此,她故去后,平西王虽纳了侧妃与侍妾,却再未晋封正妃之位。
可平西王如今却唤一位侧妃为拙荆,大有结发夫妻之意,想必是要扶正了。
思及此,我又将目光移向这位侧妃。
她的容貌虽被面纱遮住了,但身姿轻盈,芊芊细腰不足一握,想来才与我差不多年纪。
也不知是有何本事,竟将平西王迷得神魂颠倒。
侧妃已见过大皇兄与众位亲王世子,折身向我,盈盈一拜道:“贱妾顾璃,参见昌平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顿了一顿,续道,“一直听闻长公主容色倾国,心慈才慧,顾璃心向往之,今日一见,得偿如愿……公主?”
我怔了半日,才垂眸道:“昌平才姿不过泛泛,王妃过誉了。”
顾璃以手掩唇,似是一笑:“是公主过谦了。”才又屈膝拜见静嫔与颜贵人。
二哥似乎觉察我的一样,弯起手肘碰了碰我,低声问:“碧丫头?”
我不觉又将目光移向顾璃。
我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只在她方才看我的那一瞬,即使隔着面纱,我亦能觉察出她不喜欢我,十分地不喜欢,甚至可算憎恶。
不知怎地,淮王妃那句话又在耳畔响起。
她说,朱碧,我这么恨你母后,必定有人如我一般恨你。
我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我没事。”
言语间礼已毕,一众人等正要往九乾城内走,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哭声。
我回过头,只见李嫣儿满面通红,怒气冲冲地将手一甩,挣开身旁一名啜泣的男子,嚷道:“是,他是不要我了!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没有嫁他,现在不嫁,以后也不会嫁,他是远南的世子大人,是你表哥,不是三姐夫!你怎么这么笨,怎么总是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