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县的雪,到底是要下到什么时候……”叶生看见,父亲推开门的时候,腰是佝偻的。
父亲他老了,并且终究不可避免地继续老下去。叶生看着茫茫大雪,脸色茫然。
十几年了。十几年过去,叶生终于确定,小时候那个关于修仙的梦境是假的。类似于多年前让自己莫名其妙晕倒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只是在这大雪下降时,每次感到寒冷,胸口都会莫明其妙地传出一股暖流,让自己的四肢充满力量……
叶生放下了手上的一卷书,看着那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心中多年前就早已明了:这世上,没有仙人。
“虎子,再过个把月,是你进京城考试的时间了……”父亲突然回过头来,看了看叶生手里的书卷。
他叹了口气,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感觉口里呼出的气体都要被结成冰。
“我跟你王叔说了,春妮那孩子走得早……王叔也就把你当成第二个儿子了,他说到时来送你……我不是不知道的,叶生……我知道你读书也不容易……”父亲低头,想要往火炉里面加点柴。
“爸,我来我来……”叶生放下手里的书卷,跑过去帮忙。
“咳——不碍事……”父亲摆摆手,轻轻推开了叶生。“现在这天气太过诡异,听外头来的人说,这南县的县老爷是得罪了上天……你说这雪成这样,在书里面是否有记载的?”
叶生轻笑,摇摇头。他似乎察觉到了,父亲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开始喜欢跟自己说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父亲见叶生摇头,又道:“你说这天,是否真的存在仙人?我说了你可别笑话,叶生……你说要是没有仙人的话,这雪是哪里来的……还有,这天和地,到底是谁在掌管……甚至春妮那娃子的死……”
叶生默然,面露思索之色。
春妮在五六年前,突然间就失踪了。听王叔讲,那天她上山给她娘亲采点药,谁知就再也没有回来。相传有人见她在山涧处兜着圈子,一个瞬间,被一股她失足掉下了山涧,成了那群人熊的腹中之食。
这些都是传闻,村头的算命先生却说,春妮命不该绝,只是在一个寻常人到达不到的地方。
王叔暗中好几次塞给了算命先生几两银子,想问问到底是在哪个地方,老瞎子掐指一算,却面露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村里人只当老瞎子是在骗人,此事传开了,都说老瞎子蒙人,算不出来就说什么天机来糊弄。
县老爷也因这大雪去找过他一次,也只是摇头不语,时间一久,人人都当老瞎子胡说,没人再上门找他。
但老瞎子竟然不急,整天坐在他那个破寺庙里,雪降下来,盖满他一身白,冷气逼人,他依旧笑笑,不随之动容。几个月后,老瞎子就消失了。
于是传闻又有,说有人见到老瞎子羽化飞升了,又有人说,老瞎子埋在了皑皑大雪里,尸骨都被冻僵,挖出来的时候**的像块石头。总而言之,人心惶惶,众说纷纭。所有人的生活都被一场大雪搅得天翻地覆。
一年下来农作物几乎没有任何收成,牲畜也全都冻死,肉块硬得割不开,县城里已经岌岌可危。也就是在这一年,县老爷知全县饥荒,岌岌可危,便从京城请来法师作法,结果那法师疯了,在大街上撕心裂肺,哭哭啼啼。一瞬间,所有人的恐惧被提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叶生就是在这种恐惧中迎来了京城的大考。
那天王叔把马车叫道了自己的家门口,天气太冷,那马是从外地叫来的,马夫一脸不快,到这种丧气的地方来,连马匹都呆得不安稳。若不是王叔塞的钱多,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走到这个让他倒霉的地方。
叶生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几卷书叠成一箱,放在马车里,拿了些父亲做的干粮还有一些酒——梅酒已经没了,这鬼天气冻得,什么东西都死光了,这是父亲用剩下的大米酿成的米酒,说是御寒。叶生心里清楚,家里的米剩得不多了,王叔有时候还拿来一些,叶生心里打定主意,这一次一定要榜上有名,把父亲从这个霉气的地方接出去,不然这一辈子呆在这里,要怎么活。
临走时,王叔塞给了叶生几两银子,叶生推托不过,收下了,此刻他看着皑皑大雪,马车驶出去,过了村东头,一路颠簸。他此刻却是想起了春妮,不知道那老瞎子说的话对不对,莫非这妮子真的有点气运没死,还有世外桃源,那可是先秦时就一直与世无争遗留下来的……
叶生想着,约莫到了县衙门,将窗帘拨开来看看,还是雪,白色是大地唯一的盛装,马匹在这种刺骨严寒里更加不安起来,马夫一边咒骂一边吆喝着,说不清是在骂谁,但是叶生听得分明,他在骂自己给他带了这丧事。叶生摇摇头,一笑了之。突然,他眼神一凝,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他居然在衙门门口见到了一个老头!
这个老头一头白发,站在这天地间,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动摇一般,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代表了叶生眼中的天地!
叶生呆呆地怔住了,揉了揉眼睛,又再看去,老人还站在那里,但方才那种好像天地威压的感觉突然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老人只是站在那里,在叶生的眼里,他还像父亲一样佝偻着腰。
“老人家……”叶生远远地喊,“这里天气很冷……”
他想提醒一下老人,这天气在路边常有人给冻死在雪里,然而下一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