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马策马而来,溅起了无数烟雾。
细细望去,便见张璟的熟人李进忠和李永贞这二李,正带着几个锦衣卫士,还有一个文官模样的中年人,按刚才听到的话的意思,想来这些人都是前来传旨的人吧。
待那队人马下马,众人看到李进忠手上的圣旨,便齐齐跪下接旨了。
“朕初登大宝,朝局纷乱,国事艰难,幸有方相公尽力周旋,方有今日安定。思及方相公竭诚调护,劳者三朝,克勤职守,尽责尽忠,念及方相公归乡,远赴千里,朕感方相公年老,长途跋涉,心实不安,今派行人送方相公归籍返乡,并另赐纹银百两,以作方相公路上盘缠用度,聊表寸心,望方相公一路珍重。”
这道圣旨语言说得直白,不走骈文格式,也没有一般赏赐圣旨的“奉天承运皇帝”的特制开头,应该是没有经过内阁,朱由校直接草拟,让李进忠和李永贞直接传旨给方从哲的中旨,内容于皇帝而言,没有那么多的约束,甚至连找人润色都不需要。
换句话说,这不具备法统效应,方从哲接与不接,封还中旨,都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毕竟是赏赐自己的,接了对他是好的,而且方从哲又致仕下野了,身不在朝堂,自然不会有其他文官那么多为了名声的顾忌。
“臣方从哲,领旨,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方从哲听后,感动的谢恩道,显然他是要接了这道中旨。
按理来说,方从哲只是致仕,相当于后世的公务员退休,并没有被贬官或者剥夺官职,所以还是能享受到朝廷给他的他曾经作为首辅的特殊待遇的,自然,此时方从哲依旧可以称“臣”。
说实话,让张璟好奇的是,一般派出宫传旨宣旨的太监,其实用一个人就好了,不知道怎么今天用了两个人,总觉得有些多余了。
看上去,那带着圣旨过来的李进忠完全是多余的人,如果由李永贞单独带来中旨,再由同来的锦衣卫查验圣旨封口,最后由李永贞宣读,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当然,这些其实都是旁枝末节了,令张璟在意的还是朱由校给方从哲的这道送别中旨。
很明显,这应该是朱由校临时起意下发的中旨,想来是朱由校觉得方从哲年龄大了,如此下野,太凄凉了,又害怕方从哲路上出现意外,这才念及旧情,赶在今日下了这道赏赐圣旨吧!
想想这倒是符合朱由校的性格,毕竟,张璟记忆里,这位天启皇帝无论是对谁都非常念旧情的,哪怕是后来他非常厌恶的东林党人,朱由校也都没有动过杀心。
至于后来魏忠贤的阉党,和东林党的激烈的朝堂斗争里,两党所死去的人,也只是两党之间,你死我活的政治倾轧。
其实很多人的死,朱由校能同意魏忠贤去动他们,最开始时,朱由校只是想给他们一些教训而已。
不过,朝堂斗争里,明显不可能如他的意,如果一开始不限制的话,最终只有一个后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就像这封中旨一样,初看,只是朱由校又加赏方从哲而已,但细细看,便可知道这中旨里,最重要的不是那纹银百两,而是那专门派行人护送方从哲归籍返乡。
毕竟,纹银百两,对于一般人来,确实是一笔不小的钱,但是对于方从哲这种曾经的内阁首辅,这点钱,完全就是毛毛雨而已,根本不会让这位家财不知多少的浙党大佬感动动容,真正让他感动的只能是朱由校专门派行人护送他回家。
行人,不是指其他的,这可是一个特定的官名。
《周礼·秋官司寇》之所属有大行人,掌管接待宾客之礼仪;又有小行人,职位稍低。
其中,大行人掌接待诸侯及诸侯的上卿之礼,小行人掌接待诸侯使者之礼,并奉使前往四方诸侯。
不过,这官职到了大明,又有所不同。
明制,设行人司,虽取《周礼》“行人”之名,而性质不同。
行人司置“司正”及左右“司副”,下有“行人”若干,以进士充任,升品秩,掌传旨、册封、捧节奉使等事。
凡颁行诏敕、册封宗室、抚谕四方、征聘贤才,及赏赐、慰问、赈济、军务、祭祀,则遣其行人出使。
在京官中,行人地位虽然低,但是声望却十分高,而且升转极快,很多科举初中进士的人,都以任此职为荣,毕竟,能担任行人,也就说明他的仕途要比一般人要顺畅得多了,这可是很多中了进士,都无官派遣的人要好得多了。
如今,朱由校又特地指派了一名“行人”,护送方从哲回乡,明显是对方从哲爱护有加,同时也怕这位三朝元老,在路上出事情。
至于出什么事情,猜也猜得出来。
作为曾经东林党的最大死敌的浙党的领袖,如今东林党众正盈朝,执掌中枢,并且在各地都安插了自己的封疆大吏,很难说假如有曾经被浙党打击的东林党人,会不会背地里对方从哲做些什么事。
此时,派一个“行人”护送方从哲,一方面是朱由校向天下告知他对方从哲的态度,让某些人收起不该有心思;另一方面,也是希望用行人的官方身份,保证方从哲一路舟车的安全,也让他减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否则,朱由校今日根本没必要再下这种中旨,因为,当初方从哲请辞时,朱由校就对他恩赏过了。
当时,朱由校接受方从哲请辞,传谕方从哲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