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双全?!”
这句话,仿佛是留恨老巫狠狠地从牙根里挤出来的,
“老巫此生无福也无寿,只有像这天彻山冰雪一样无边无际的恨……”
一抹凄苦黯淡的色彩,笼在了留恨老巫的眉眼之间。
“即便是到现在,我已经看到了……罪恶的下场,因果的报应,可我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没有留存了……我这一辈子,都是残缺不全的,因为犯错,师父所言何其正确,迷失了心性啊……”
老巫自说自话,唠叨个不完。
她眼睛看着宛儿侧面的虚空处,眼神灰暗,眼珠浑浊深邃,一动不动,看不出她此刻是什么神情。
留恨老巫讲的话,有些宛儿能揣测个大意,有些完全听不懂。
可老巫仍在絮絮地讲着,她在对她自己讲。在场者,恐怕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能听明白她所絮叨的内容。
宛儿只得洗耳恭听。
老巫像是孤独久了,积攒了满山的话要跟人讲。她持续着旁人听不懂的叙说,如同融化的雪水一般,源远流长。
宛儿虽说听不懂,可她似乎明白了些老巫的情愫。
几十年过去了,老巫并没有对之前的事情释怀。
相反,那些伤害过她的往事,就像陈年的草根,愈扎愈深,愈长愈茂,丝丝瓤瓤盘结交叉,将老巫一颗心包裹住了。
经年越多,老巫的心越痛苦,历时越久,老巫的恨就越深刻。
她像一个作茧的蚕,将自己的心层层缚住,让自己困居在暗无天日的苦海里,茫茫无边地焚噬着自己的灵魂。
留恨老巫的医技精湛娴熟,可她的心智似乎并没有丝毫长进。宛儿不明白这么多年来,她为什么要坐困愁城,不肯放自己一马。
其实,留恨老巫只需要明白两个字——放下。
只要老巫肯放下以往的恩怨,原谅自己年少无知所犯的错误,或者——即使不能放下,至少该善待她自己。
她不该一直背负着仇恨的精神枷锁。
宛儿心情复杂,却又神态平静地望着这位留恨老巫。
她仍在讲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她的眼窝微陷,不知看着哪里,脸上有愤愤不平之色,嘴角向后拉长着,像是又叙说到了“控诉”的章节,显得异常严厉冷酷。
良久,留恨老巫关闭了话匣子。
“哦,你是南宫宛儿?你那本医书,是老巫梦寐以求之物。”老巫抬眼往宛儿身上打量几下。
“你来找老巫,莫非是想求取老巫的冰魄花?”
宛儿施一礼,回答说:
“仙师果然颖悟通透。宛儿历尽艰难,求见仙师,就是想向仙师求取冰魄花。除了天彻山,此宝物无处可得。还望仙师垂怜,将冰魄花赐予宛儿。”
老巫“哼”了一声,道:
“冰魄花只有用封冻千尺的冰窟做土,用天彻山无敌的酷寒做肥,用无根之冰雪浇灌,用老巫的一颗冰冷之心培育,三年光阴,才能育出两朵。岂能随便给人?”
宛儿忙恳求道:
“天彻山虽极寒,然而仙师恩德广施,每年都派弟子下山施药送诊。尤其是疫病泛起之时,仙师更是殚精竭虑为民解困。
因此,百姓中有民谣唱说:天彻寒,杏林暖,冰雪山中有神仙。”
留恨老巫掀起眼皮,视线在宛儿身上停留了片刻,脸上的神情似有缓和。
“仙师仁心慈怀,对万民怀有关爱之情。宛儿熟读仙师所著《女医要略》、《内经杂论》,学得一身医术,也算是出于仙师门下的徒儿了……”
“你读过我编写的《女医要略》、《内经杂论》?!你有何看法?”
留恨老巫深感意外,她不由自主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吃惊地望着宛儿。
“这两部书都是仙师心血所凝,内容丰富,理法方药结合恰当,疾病成因及医治阶段辨析精微。其中记载的大量复方,组方严谨,精绝高妙。这两部书,在当今医界,仍被奉为圭臬之作。”
“呵呵……”
留恨老巫脸上,现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就像常年冰雪交加的天彻山,偶尔会逢明媚的阳光一样。
可这笑容,也只是昙花一现般短暂的一瞬,然后就像水入碧波,淡然无痕了。
“你被称为宛神,自然有些本事的。老巫看你姿容绝世,不知可曾受过情伤?”
宛儿听老巫忽然问起这个来,倒有些意外。
她想起跟郦允珩经历的种种恩怨,各种难言的滋味儿涌上心头。
“你不想回答也行。”
留恨老巫见宛儿脸上风云涌动的神情,并不强求。她直截了当地说,“南宫宛儿,老巫可以把今年培育的两朵冰魄花给你——”
“多谢仙师!”
宛儿赶紧深施一礼相谢。
“老巫话还没说完呢!”
留恨老巫不满地瞥宛儿一眼,“南宫宛儿,你可知老巫赐人神花,有一个不可更改的铁律规矩?”
宛儿的心“扑腾”起来。
留恨老巫喜怒无常。她真担心老巫出尔反尔,或者故意刁难,让她错失即将到手的冰魄花。
“不知仙师有何规矩?只要宛儿有能力,一定不敢破坏仙师的铁律。”
“不难。看你愿不愿意。”
留恨老巫面无表情地看一眼身边女徒,那女徒立刻回到留恨窟,不久,手里小心地端着一个碗出来了。
“老巫的规矩是——”留恨老巫语气冷漠生硬,“你必须喝下这碗水——忘情水。”
宛儿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