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墨被迫离开,一个人在院落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远处昏黄的灯光,斜映出她瘦弱的孑孓孤影,长长地拖在地上,模糊又凄凉。
侍墨望望地上的身影,身影同情地望望她。相顾无言,只有泪两行,无声地滴落。
一阵风穿过花木的缝隙卷过来,像是用冰层做的被子,把侍墨裹卷了起来,那是透心侵骨禁受不住的寒冷。
侍墨双臂抱在胸前,蜷缩着,试图为自己保暖。她脸上有冰冰凉、湿湿滑下的东西,她以为那是泪水。
可脖子里、头发上、肩膀也开始有湿腻的感觉,空气也阴冷潮湿——侍墨才知道,下雨了。
天上那轮微弱的月亮早已不见,只有黑灰蒙蒙的茫茫一片。
真是连老天爷也欺负我啊。
侍墨的眼泪滚滚而下,混和着雨水滔滔不绝。
庭院里有曲廊,倒是能避避雨。
侍墨深一脚浅一脚跑到游廊下面,衣服已经淋湿透了,贴在身上格外寒冷。
最怕的是不时有一阵朔风刮过,便携带来彻骨的冰寒,如同将侍墨裹挟到鬼门关冰窟里熬过一遭,她身体止不住一个劲儿颤抖着,牙齿“咯咯”地打战。
今夜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在这曲廊里熬过的。
侍墨走投无路,忽然想到了宛儿和绿珠。
“我何不回园子里去住呢?”
侍墨打定主意,于是沿着曲廊往后院走去。
曲廊结束的地方,离后院还有一段露天的路。
侍墨也别无选择了,她冒着雨,跌跌撞撞地往月亮门那里跑过去。
泥水溅得她满身都是,鞋袜早就湿透了,侍墨也无力顾及,好容易才来到了月亮门前面。
这里的侍卫看见雨夜里有人过来,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听侍墨讲明原委,侍卫阻拦道:
“新王妃早就吩咐过,除非她许可,任何人不能进入后园。如果私放人进园,轻则砸我们饭碗,重则脑袋不保。谁敢放你进去?!”
不管侍墨怎么哀求,侍卫也不肯放行。
侍墨没办法,只得回转身来,将心一横,重新走入漫天的雨幕中。
地上的水已经汇成了溪流,雨点不停地落下,地上便泛起层层涟漪,还此起彼伏绽开一朵朵寒凉的水花。
侍墨忽然想起,园子里有一条溪泉,是从沙允武所住的庭院南端穿流而过的。
侍墨记得,那水上建有一个水榭,倒是可以遮风避雨,何不到那里避一夜?
想想还要在雨地里走很远才能到达,侍墨心里又煎熬又害怕。她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倒在烂泥里,再也起不来。
“我必须坚持!为了孩子,我一定得咬着牙挺过去。”
……
这个雨夜的艰辛,侍墨在以后的日子里,几乎不敢回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滑,趔趄着半仆半走,一次次从泥坑里爬出来,满手满脸脏污。
她的衣服上更是泥点污水重重,早已看不到底色了。
侍墨太疲惫了。
有好几次,当她跌倒在淤泥洼里时,她心底竟然有不愿起来的念头,她贪图那片刻歇息的轻松,她甚至贪恋一睡不起的轻松解脱感。
可侍墨心中的理性,支撑了她的信念。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那座水榭了。
从平桥上去,走两丈多的距离,就能到达水榭。
侍墨已经在平桥上,走出一丈远了。
院墙上高挂着红灯笼,红光遥遥映照到了水面上,落雨形成的水花呈现昏惨惨的腥红色,像地狱里的隔岸花。
侍墨低头看到平桥旁边,水中自己的一团影子——凌乱模糊,如同一个怪物。
她凄惨苦涩地一笑。那——是对她自己的嘲笑。
侍墨忽然发现,又有一道暗影在水面一闪。
她定睛想察看清楚,忽觉背上被人重重一击。
侍墨连呼救一声都来不及,就仆倒在水里。
巨大的水花溅起再落下,侍墨扑腾了两下,就无力地沉了下去。
水面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只有一朵朵彼岸花,还在妖冶诡异地盛开,像魔鬼阴魅的眼睛。
四周寂静无人。
在水榭背面的角落处,一只湿漉漉的手从水中伸出来,抓住了走廊外低低的栏杆。
侍墨探出水面,还好一旁有假山石,侍墨脚踩住山石借力,翻过栏杆,进入了水榭。
侍墨轻轻关上水榭的门,从里面将所有窗户和门都插好,才松了一口气。
水榭里常备有卧具。
侍墨脱去水淋淋的湿衣裙,用锦被包裹起自己快要冻僵的躯体。
此事已是夤夜时分,侍墨却已毫无睡意了。
幸而她自小就谙熟水性,才躲过了方才的暗害,劫后余生。
侍墨回想了一遍今晚让她惊心动魄的经历,她总算明白了:
鱼轻尘根本没打算分一杯羹给她。
让她做侍妾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将她从宛儿身边骗过来,好下手除掉她和腹中胎儿。
鱼轻尘,好险恶的居心!
鱼轻尘编织了一张黑色大网,将侍墨网罗其中。一天之内,已对她连下杀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侍墨看到死亡的阴影,已将她重重包围住。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侍墨不死,鱼轻尘是绝不会收手的。
她要看到侍墨殷红的血流尽,脸上才会挂上狠毒狰狞的笑。
明天,鱼轻尘若获知她还侥幸活着,暗杀就将接着持续。
而侍墨——
孤立无援,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