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郑沂还狠狠地瞪了黄子澄一眼道:“陛下不用方孝孺,只会寒了一人之心,而若强用方孝孺,却会寒了天下万千学子的心呐!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允炆忍着气,勉强微笑道:“朕只是召方先生入宫伴在身边,为朕读书时释疑而已。不给他多大的官,自有朕的主意,郑爱卿你且先下去吧。”
郑沂闻言却是大怒,他老态龙钟地跨前两步拱手施礼道:“陛下是天子,一言一行皆是天下人的表率,岂可擅改取士制度?南北榜案就发生在不远之前,陛下岂可枉费先帝一片苦心与心血?!”
一牵涉到朝廷制度,郑沂可不肯向朱允炆妥协了,语气那叫一个咄咄逼人。他是礼部尚书,朝廷科举之事,便是他主管的,事关科举的事务,有时候皇帝都得听他的,是以旁边站着的徐辉祖与六部九卿虽不发一言,但神态脸色显然与他同仇敌忾。
郑沂继续一指眉头紧皱的黄子澄怒道:“黄子澄你自己也是科举出身,洪武十八年的会试第一,怎不知学子们的辛苦?怎可为一己之私,破坏朝廷的取士制度!你可是想要成为千古罪人吗!?”
郑沂的话有理有力有节,堂堂礼部尚书带头,后面的一帮大臣顿时也炸了锅,其中不乏各系藩王的支持者。
茹瑺、梁焕、与沈溍他们也不失时机地推波助澜,满殿的朝臣们纷纷七嘴八舌的附和起郑沂来。
奉天殿殿之内顿时陷入乱哄哄的情形中……
“臣附议郑大人之言,黄子澄为一己之私破坏朝廷制度,臣请陛下将其拿下问罪!”
“臣附议几位大人之言,黄子澄心怀不轨,要与天下读书人为敌,实乃逆臣……”
黄子澄听了耸然变色,慌张跪地道:“陛下,微臣一心为公,绝无私心啊!何况举荐制度自古有之,朝堂之上的很多大臣也是因大臣的举荐而为官,怎可说微臣破坏朝廷取士?”
郑沂听到黄子澄还在强自争辩、向朱允炆进献谗言,不禁勃然大怒,他倏地抓起手中的玉笏板朝着黄子澄掷去,口中怒喝道:“你这幸进的贼子,眼中只有私欲,身为臣子,不尽心竭力劝阻皇上,却要屡次进献谗言,争权夺利,你对得起先帝的在天之灵吗!”
郑沂这一扔,玉笏板刮到黄子澄脸上,跪在地上的黄子澄躲闪不了,老脸上顿时出现了两道血痕。
玉笏板去势未竭,啪地一声打在殿柱上,碎成几块,碎片四溅摔落在地;黄子澄“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脸庞,眼睛却从指缝里地委屈地望向上头的朱允炆。
朱允炆见郑沂口口声声什么君臣父子,但是在自已这个皇帝面前却如此气焰嚣张,藉着维护朝廷取士制度,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当殿殴打自己的老师,不禁气得浑身发抖。
此刻朱允炆的心中已是满腔怒火,龙袍内的双手握得紧紧地,他想杀人,他想叫人当场杀了这个姓郑的老匹夫!
但郑沂这个老礼部尚书却是正直了一辈子,他习惯只要占住个理字便会滔滔不绝,慷慨陈辞,从来都是直颜犯上,无惧生死。
连杀人如麻的老朱,他都不怕,在那么严峻的形势下都活了下来,何况如今对着朱允炆这个小皇帝?
他明明看见朱允炆脸上怒容,但气势却丝毫不减,反而更加凛然,梗着脖子,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
郑沂不仅是托孤重臣,他还是礼部尚书、饱学鸿儒,他的弟子不仅遍布天下,而且郑沂本人在读书人中名望也很高,嗜杀如老朱在世时,也没有对他动过刀子。
朱允炆知道他这个新君若是对郑沂下手,真会失了天下士子之心,到时大明的江山社稷可就不妙……朱允炆的性格一向软弱,让他不顾一切的对郑沂下手,他也不敢。
还有旁边这么多官员附议,那声势一时将朱允炆压住了,所以他习惯性地选择了妥协。
“朕……错了!”朱允炆抖索着嘴唇,既悲愤又委屈的看着郑沂道:“朕不应该乱来,朕收回成命,方孝孺入京的事作罢……”
郑沂满意了,他刚想对朱允炆道歉。
不想,曹国公李景隆却又抢在他前面,对上头的朱允炆禀道:“陛下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实乃我大明之福!我大明有陛下这样知错能改的天子,国祚必然延绵千秋万世,远超汉唐的盛世之治亦指日可待,臣深感荣幸,臣等为陛下贺之!”
“臣等为陛下贺之……”
在李景隆的歌功颂德之中,奉天殿内的气氛由剑拔弩张很快转为一派祥和,君臣之间也都缓和了下来。
朱允炆松了口气,暗暗道:还是表哥好,处处维护朕。
徐辉祖见此情形,心中也暗暗替郑沂松了口气,不料李景隆马上手指郑沂,厉声问道:“郑尚书,你身为礼部尚书,整天讲的是君臣父子,可是,你刚才在陛下面前这般嚣张跋扈,这般顶撞杵逆,可算失礼?可算是目无君父?”
郑沂一怔,看着黄子澄脸上的两道血痕,回想着刚才自己的行为,也觉得自己过于激动,已经失了臣仪,对皇帝不敬,他跪倒在地道:“臣有罪!一时激愤,在陛下面前失了为臣的礼数,请陛下治罪,重重惩罚!”
李景隆冷笑一声道:“岂止是失了臣仪?黄大人脸上这两道血痕如何讲?当殿殴打同僚是个什么罪过?玉笏板是陛下赐予臣子的朝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