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逸之没有按行程赶往淮北。头上缠着纱布容易招惹伪军盘查是一方面,对顾心懿好奇的念头却更为重要。所以,天亮后他没急着起床洗漱,而是半躺着拿昨天见的女孩与梦里的“小意”作比较。他昨晚又梦到她了,梦里的她笑的那么稚气那么优雅,可昨天他被砸的时候分明看出她目光有些浑浊。还有那些诗词,为什么她要说是他写的呢?他可以肯定在昨天之前两人没有真正见过面。
突然听见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顾喜儿的声音:“阿东,逸之先生怎么样了?听说昨个儿被我家那傻丫头砸烂头了?”
“谁砸的不知道,少爷不说我也不敢问。下手倒是蛮重的,大夫擦完药还在滋浸血!”徐旭东没好气的说。
“现在怎么样?我看看去!”顾喜儿说着往里走。
“稍等!您还是别打搅少爷休息了,他昨晚肯定没睡好。”徐旭东叫住了她,“您把盒子放桌子上就行,等少爷醒来我提醒他用。”
“哦,多睡会儿也好。”顾喜儿走进屋子,把食盒放在堂屋八仙桌上,又扭头问,“你们这趟出门换下的衣服在哪儿?拿来我替你们洗洗。”
“那不是?昨天下午已经洗了。没什么事情您还是回去吧。”徐旭东说,眼睛看向门外槐树杈上绑的晾衣绳,长衫短褂搭着好几件。
顾喜儿走到堂屋门口勾头往外看看,幽幽地问:“昨晚穿的呢?没染血吗?”
“您还是甭管了!少爷说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儿,不能老麻烦外人,以小的说,饭您也甭再送了。”徐旭东说。
“那怎么行?你一个粗手粗脚大男人能洗的净血渍?”顾喜儿说着又出门往厨房走去,“行了吧,待会儿逸之先生洗漱完了,你们吃稀饭,我拿去用胰子先泡上。阿东,昨个儿给你们沏的花茶喝了吗?怎么样?”
“这些还是让我做吧,您是季会长亲戚,过门儿都是客啊。”徐旭东跟着进了厨房。
两人在厨房边烧水边说话,隐隐约约传到周逸之的耳中,都是些“临沂的地瓜甜”“泰安的大枣水灵”一类的话。他再也没心思考虑顾心懿的事情了,穿上衣服出门洗漱。
吃早饭的时候,顾喜儿果然去周逸之房间取昨晚那件染血的汗衫。还关切地为他盛饭夹菜,问伤情。吃完后,她收拾碗碟。周逸之拿出昨天就准备好的几千块法币放在她跟前,说以后不用麻烦她来照顾,这些事情他和徐旭东能自己做。她扫了一眼桌子低下头弱弱地说不为图他的钱,只是觉得他人好,又是她姐夫的朋友。说完提着食盒往外走,却没忘顺手把那件汗衫带上。他向徐旭东使眼色,徐旭东赶忙拿起钱追过去。追到大门口硬是把钱塞给她,解释说大少爷领她的情,可到底他家里已经有两房太太,再有什么闲话传她们耳朵好说不好听,让她没要紧事还是别往这边来。
徐旭东回来倒杯茶放到周逸之面前,站在他旁边低声说:“大少爷,小的打听过了。这个女人以前是韩大炮的姨太太,风光过几年,韩大炮吃花生米以后回来,靠着给顾家做事爹娘。说是跟她姐夫,就是季会长有一腿,靠着几分姿色陪县长睡才给他弄了个会长——”
“呃——阿东,不要人云亦云!”周逸之打断徐旭东的话,“不管人家出身如何,外面人怎么非议,至少对咱们没有歹意。那些乱嚼舌根子的,可会给你沏茶洗衣服?”
“俗话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是这号人!大少爷您就是心太实诚。她怎么不贴路边小贩?您要不是大掌柜试试?有个会长姐夫县长姘头还不够?哼?保不准就是谁按到咱身边的!”徐旭东不以为然地接着说。
“阿东!君子不道人是非不扬人恶!”周逸之再次申斥。
“大少爷,小的不是君子。”徐旭东躬了躬身还是接着说,“小的多当回小人也得提醒少爷,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话虽如此,季贤弟当不会算计我才是,怎么说我们也是搭档吧?”周逸之觉得季堂这人德行不错。
“这可不好说。小的不说了,免得枉做小人,小的只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徐旭东还是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呵呵,你这个阿东。”周逸之笑着站起身来,到门口看看外面湛蓝的天。头也没回说:“阿东,书局的事情计划的怎么样?要督促他们,别把事情耽搁了。”
“是,大少爷,我马上再去催一下。”徐旭东答应着到门口拿起他的鸭舌檐帽子,出门往外走。
“顺便给咱请个老妈子。咱们忙起来哪有时间做饭洗衣服?”周逸之补充。
“好嘞!”徐旭东答应完关上院门走了。
半上午徐旭东带回来了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夫家是堂邑人姓郭排行老四,他们称呼她四嫂。人长得质朴憨厚人勤快,胳膊腿也结实,打眼一看就是个标准的农村妇女。徐旭东向她介绍了周逸之,又为她安排一间厢房,告诉她平时做些什么,以及周逸之的喜好。四嫂很快熟悉家里的情况,又赶着出门买菜做饭。
徐旭东到书房汇报书局的事情,说季堂介绍的人已经测量过院子和各房间面积,正在按他们要求绘图纸并拟定着详细方案,最快四五天能完成。周逸之说他不等了,明天拆完纱布就去徐州。方案让徐旭东看完差不多就动工,有疑问找季堂商量。销售公司要比厂房早些投入使用,很多工作要赶在投产前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