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17日,中越边境。
子夜时分,吴江龙蜷缩在战壕里,全身披挂着所有能携带的武器装备。胸前子弹带内插着三支装满实弹的弹匣,身后背着四颗手榴弹和一个装满水的水壶。五六式冲锋枪就放在身体右侧伸手能够抓到的位置上。他使劲撑着上下打架的一双干涩眼睛,左右看了看,然后把目光停留在侧卧在自己身边,正在打鼾的刘岳身上。抬起穿着黄胶鞋的左脚,轻轻伸了过去。
这时,三颗绿色信号弹在身后的某一处拔地而起,在天空中划出三道优美的绿色弧线后,向山的一侧飞去。吴江龙趁机把脚加重了分量,狠狠地踹向刘岳,大声喊:“刘岳,进攻开始了。”说完后迅速回过身,扒住战壕沿就要往上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骂声:“那是谁,找死啊!给我趴下。”正要跟着他往上跳的刘岳一把把他拉了下来,“排长骂你呢!还不趴下。”
两人刚刚埋下身子,就见头顶上亮起一片火光,随后传来连珠般的炮击声。几百门130火箭炮、152加农炮、122榴弹炮和分不出来的火器,带着“嗖、嗖、嗖”吓人的吼叫声蹿了过去。看着这些火线整齐地飞过后,对面山坡上炸声四起,一股股火舌踩着贝多芬交响乐般的曲子凑成一片火海。刹那间,命运之神吞食了全部寂静夜色,在炫目耀眼的红光中正式拉开了一场人类战争的序幕。
吴江龙悄悄探出脑袋,只见对面山坡的火光中,有人狼奔豕突扑打身上的火,偶尔也能听见别处响起的零星枪声。对于从没参加过真正战争,而且仅当兵半年的他,看到这个场面一下子呆住了。就在他发呆的一瞬间,不知是什么在他屁股上狠狠砸了一吓,疼的他还没有把“唉哟”喊出口来,就觉得身体一轻,被人结实地摔倒在壕沟里。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刚想站起来发火,又被人踏上了一只脚。吴江龙刚想骂人,一抬眼,见排长李森正死死地盯着他,狠劲骂道:“你是不是想死,还没上战场就报销在这。”吴江龙刚要发作的劲头立时泄了气,乖乖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排长李森骂完他后,又转向发傻的刘岳,“还是个老兵呢!看见他这个熊样,怎么就不整他,简直是个死洋眼。”两人见排长发火,谁也不敢滋声,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一个蹲着,一个躺着。李森从吴江龙身上拿下脚,对刘岳说,“一会你给我看死他,他要是再乱动,就给我捆起来。要是出了问题拿你是问。”
“是“刘岳答应。
李森说完,猫着腰向右侧的黑暗处钻去。
刘岳蹲着身子讥笑吴江龙道,“这可是排长说的,你要是不老实,我可真捆噢!”
吴江龙瞪着一双大眼睛,不知是吓傻了,还是不服气,使劲盯着刘岳不还口。刘岳被他看的有点发毛,说;“我还真没见过你这种新兵蛋子,上边打成这样,别人都吓的要尿裤子,你小子竟然还敢露头。”
刘岳比吴江龙早当一年兵,所以敢叫他新兵蛋子。部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兵入伍后,为了表示对老兵的尊敬,一般情况下都称呼老兵为班长,不管是多一年还是多几年。谦虚点的老兵听到这个称呼后还能主动进行纠正,而有的老兵则不管那套了,你叫你的,我听我的,反正我不答应就是了,总之是新敬老的规矩不能变。吴江龙这回还真听话,不知是怕排长,还是怕老兵,反正是没人让他起来,他就一动不动地趴在那。
炮火准备半小时后,四周突然变的宁静起来。这时,从战壕的另一头传来“准备冲锋”的命令。吴江龙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抓过自己的冲锋枪又趴在了沟沿上。
当天空再次亮起两颗红色信号弹时,排长李森向全排下达了战斗命令:“上。”
吴江龙见同班的战友都上去了,这才敢爬上沟沿,忐忑地跟在部队后面向前跑。刚刚跑出去不到五十米,便觉得在他周围出现了许多不认识的生面孔。顿时间心内一阵发慌。正在这时,黑暗中吴江龙听到刘岳的喊声,“吴江龙,你在哪?”
“我在这,”吴江龙朝着乱哄哄的人影回了一句,“刘岳,我在这。”
“快过来,你跑乱了。”刘岳声音再次冒了出来。
吴江龙边跑边朝刘岳声音方向靠拢。
这时,敌人占据的山坡上开始有一串串火光冒出,“嗖嗖嗖”射过来的子弹从人群头顶上飞过。
部队还没冲到前沿,冲击队形大乱,有的人想蹲在地上躲避子弹,却被后面的什么人给拎了起来,“站起来,冲。”有的战士想朝山上敌人开火却被身前的战士挡着,无耐之下,只好强忍着,众人一窝蜂地向前。
一颗颗照明弹在天空闪烁,不仅照亮了敌人阵地,也在我军冲击阵地上形成了大片光亮。
刘岳借着亮光,终于看见了吴江龙,“吴江龙,快过来,咱班在这。”
负责这次攻击3高地的是某步兵师三营,担任主攻任务的是吴江龙所在的七连和八连。为了一个波次就拿下这个高地,上级在第一次进攻就投入四个排12个班,共有100多人。
强大的炮火并没有完全把敌人工事摧毁,特别是那些利用山体构筑的藏兵洞,在我军冲击后立即有大量敌人从里面跑出来,他们利用各种地形对着冲上来的中**人开火。这就使得进攻部队受阻,队形也被打乱。战士们也顾不得自己是哪一个战斗集体了,只要前面有人上,他就在后面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