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语岚当初也察觉到了夫家态度的转变,为了保全锦娘和陈阿大,便央了陈阿大放弃那年的科举,带着锦娘避世而居,至少藏上几年,还给足了银两。
其实水黛不知内情,那时候的孙语岚其实只是善良而已,有些东西看得还是明明白白的,她的心里也是怕,怕别人先她一步下手。
而且她也怕……怕陈阿大不顾念情分先将锦娘交出去,也怕……怕陈阿大顾及自己的前程,不愿意放弃秋闱。
锦娘一个女子,虽然上了年纪,可是若是要出去躲躲藏藏的过日子,那该要有多辛苦啊?
所幸,陈阿大不是第二个语岚的丈夫,当年孙家有恩于陈阿大,若不是孙大人赏识,别说在京城过的无忧无虑,只需要闭门读书了,
恐怕连秋闱报名都没有资格,在京城,活下来就得要是一种本事了,像他这种纯粹靠偷听私塾墙角获得的秀才之位,其实极为不扎实的,一手字也写的极丑,
但是孙大人帮他解决了口角纷争之后还给了一份在孙府账房的差事,让他好在京城先立足下来,这才有了现在的陈阿大。
他没有让孙语岚失望,他甚至没有要钱,孙语岚不依,说是即便为了锦娘,也该将日子过的好些,锦娘那时也在,她清楚的记得,
自己的丈夫陈阿大明明只算是个会认字的庄稼人,可是却依旧梗着脖子说出那样的话,锦娘一字不落的还记得:
“小姐先想着锦娘,小人已实属感激,这些钱小姐用一点少一点,日后还有许多需要打点的地方,您做主子的怎么可以身边没有银两傍身。”
那时孙语岚也是比较着急,毕竟这事儿就是在跟时间跑,哪怕有一个人想起了她在这之前曾让锦娘回过娘家,恐怕……
锦娘知道那时候她家小姐想得是什么,她嫁人之后回到小姐身边做管事妈妈,她什么都同她说,她自然知道,
虽然陈阿大说小姐没有顾着自己……其实小姐那样的聪明才智哪里会想不到退路,不过是家人已死,又极为信任丈夫和那狐媚子,不然怎么会……
可是无论孙语岚如何命令,陈阿大都是不愿意接这银两,最后他说出了谁都无法反驳的理由,孙语岚这才作罢:
“小姐若是真为我们好,我们还是不要有这么多钱才好,外头多的是见财生恶的人,我们自己的钱足以让我们寻个地方过日子,那样才不引人耳目。”
“也是。”
这是锦娘听到孙语岚讲的最后一句话,那样的轻。
之后便是她因为院子的事儿不得不出去处理,然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家小姐的面就被陈阿大拉着离开了。
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同小姐说,她相同她说好多,要她注意那个狐媚子,还有好多好多……
“水小姐,我们那时候一直躲在京郊,我们从外头绕了一圈回来就躲在那儿了,为的就是若是小姐有个万一,我们还能拼死去将她接应出来……”
锦娘回忆着往事,哭得成了个泪人,水黛也是看着远方的天空,看着天色一点点变暗,可是这世界还是那样一会儿模糊又一会儿清晰。
在那场动荡之中,多少人经受了非人的经历?
“水小姐,你知道吗,我们明明天天给钱给乞儿让他们去打探消息,可是终究……小姐死的无声无息的,直到发丧了我们才知晓,都是锦娘无用啊……若是锦娘再注意些,主子……”
锦娘哭着哭着身形变得越来越淡,看得陈阿大吓坏了,急忙出声去安抚。
水黛却没有动,她看着逐渐显露出模样的夜空,上面干净的一抹云雾都没有,可是水黛觉得自己依旧看不清……这个世界,这个矛盾却又合乎常理的世界,真是奇怪的地方。
“锦娘,你不觉得冤屈吗?孙家一直清廉自好,怎么会有那样洗不去的污名,怎么一个接着一个的,都没了呢?”
水黛的声音十分的空灵、遥远,明明就在这儿,就在锦娘和陈阿大的眼前,却还是遥远的像是在天边。
“当然觉得冤屈!老爷和小姐都是这世上顶好的人!”
“我其实就是因为这份执念才活下来的。”
水黛抱膝而坐,将下巴抵在膝上,眼睛并没有看向哪里,只是盯着前方的一块小石子,众多的石头里,恰好这颗进入了她的眼睛。
她缓缓道:“锦娘想必也早就听说了水家的事情,我也是九死一生,只有我和忘忧,相依为命,可是我们依然坚持下来了,而今,锦娘。”
水黛转头看向已经因为她的话语而平静下来的锦娘:
“我听说了你的事儿之后,怕你有事是其一原因,想要带你走,跟着我也能将日子过得好些,不至于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
重要的是,我还想从你这儿得到情报,下人之间往往交换的情报很多,我想从你这儿知道更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关于孙家的,关于水家的,甚至是别家的,都行。”
锦娘看着这个她也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想来当年小姐也就这么大,不得不因为家族衰败的原因嫁给了那个男人避难,才会遭此下场。
若是当初,水家没有出事,水家的那位少爷没有横死,是不是自家的小姐会有更好的选择?
当初多少人吧眼前的少女放在手心里捧着,只要跟水家交好的人家,谁不是把她放进眼珠子里的?不光光是因为她的乖巧可爱,更多的是,她在水家的地位。
这样成长起来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