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万人敌,是天下第一剑客。”阿娇纠正,“自然包括,当年在长乐宫欢聚宴饮的人,如今还剩下几个?”
刀剑之声渐渐平息,帝后共同听见卫青温醇的声音:“臣卫青求见陛下!”
刘彻沉默着,眼神变幻莫测。阿娇借着窗口透露出的黯蓝色天光瞥见李妍紧握到泛白的指尖,然而再怎么仔细聆听,她的呼吸之声也还是平缓而有规律的,仿佛心中毫无波动。
一个个都是做戏的行家啊。
“臣卫青求见陛下!”
“臣卫青求见!”
刘彻终于沉沉发声:“传!”
“传大将军卫青上殿——”内侍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目睹着刘彻大步走出去,李妍娇媚的语声响了起来:“娘娘,臣妾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什么?”
“大将军在雀儿湖又打了场胜仗,再加上卫家出了个霍去病。朝中有好几位大臣提议,希望陛下将皇长子立为太子。”李妍轻轻柔柔地说,“这件事,娘娘可曾听闻?”
阿娇还没说话,她就自己先失笑道:“哦,娘娘肯定是知道的,只是您不在乎罢了。”
“你想要什么?”阿娇的问话虽然直白,语气并不尖锐。
“瞧皇后娘娘说的,臣妾可是娘娘一手提拔的,如今只想着怎么报效娘娘,怎敢还继续伸手向您要东西呢!”李妍笑了,“相反的,我想给娘娘送份大大的礼物。”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再有一两个月这孩子就要来世上了,巫医帮我看过了,说一定是个男孩儿……到时候我可以躲在宫外生产,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左右我这几个月都在甘泉宫,怀孕的消息都没泄露出去。到时候你您可以直接把他抱到椒房殿去,就说是您的皇子。”
“这样一来,他身为嫡皇子,毫无疑问该被立为太子奇门赘婿。”阿娇接口,“由于我事务繁忙,没有时间,就把这孩子交给你抚养……”
“您同意了?”李妍惊喜。
“你想得真远。”阿娇的语气似褒似贬,“孩子还没生下来。”
“像我这样的人,我有什么呢?”李妍幽怨地叹道,“我所有的,也不过是我这一身罢了,哪像旁人有家有势,又有弟弟又有侄子,若我还不多想想,那只怕连骨头渣子都被人吞吃了!”
阿娇沉默,李妍屏息,期待地看着她。
“我不同意。”
“娘娘,您为什么不同意?”这话是韩嫣问的,“李夫人说的也没错啊,您确实需要一个皇子,而且谁养的和谁亲,难道还怕他日后不孝顺?”
阿娇只是摇头:“对养孩子没兴趣。”
“那霍去病您怎么养了呢?”
阿娇不回答,韩嫣无趣地嘀咕:“上次我和卫青闹翻了,陛下从此就搁置了我;这次卫青和陛下闹翻了,陛下他估计也要搁置卫青了吧?以后会启用谁呢?霍去病?”
大殿的门开启,卫青垂首走了出来,他肩膀上仿佛突然多了千斤重担似的,压得斜斜塌了下去,看上去格外的疲惫和忧伤。这一刻的卫青让人想起他的全部优点,比如温厚,比如亲切,比如有一颗能爱人的心。
可惜的很,这世上太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甚至就连吃多少穿多少大抵也有个分寸,再怎么拼命苦挣,也不过毫厘之差。
那一年,匈奴单于伊稚斜将王庭主力转移向大漠以北,而沙漠以南只剩下东面的左贤王和河西走廊上的浑邪王、休屠王的军队和少数骑兵。
“……商队又被匈奴人捉走了,如果从秦岭那边弯,隔得实在太远,也不能每次都派武士护送……”未央宫宣室殿,阿娇和刘彻并肩而坐,低声讨论着丝绸之路的商业运营情况。
“陛下。”甲胄加身的霍去病走了进来,自从他被阿娇扔去边关操练军队,这大半年来还是第一次回宫。起身之后,他避开了皇后看向他带着关切的目光,反而朝着刘彻笑道,“您召我回京,有什么事么?”
“皇后跟你说吧。”刘彻一笑。
阿娇素白的手指上拈着半枚虎符:“接着。”
霍去病细细端详,惊道:“这不是舅舅的——”
“什么舅舅的。”刘彻不悦,“这一阵子,由你调配它!你去替朕和皇后打通河西走廊,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霍去病吃惊地看了刘彻一眼,随即他干脆地叩下头去:“谨遵圣命!”
他从阿娇的手中取过虎符,带着薄茧的指尖与阿娇春葱似的手指相触——
那一刻,就仿佛有电流噼啪淌过一样。
两人的目光无限地拉长了,在交汇中仿佛有一个无声花开的世界,含情两相向,心曲千万端。
霍去病的脸涨红了,现在再看阿娇,哪怕素衣的一个边角都让他浮想联翩。
这次去军营,与以前在羽林军不同,他从百无禁忌的军士口中懂得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象的东西。他想吻她的手,吻她的眼睛,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中。
师父,哪怕看着你,徒儿都觉得是一种……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