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攸宁头戴凤冠,身穿霞帔,安谧端坐在这满目正红的喜轿里。
她粉俏瓷白的脸上布着木然,朱唇紧抿显得有些严肃,对比这身喜庆幸福的妆扮,有些格格不入。浑身上下也只一双温软灵动的水眸微微转动,端详着轿中的事物,眼底浮现些许迷惘与无措。
她这是在哪儿?
她不是已经...脑海中的记忆鲜活深刻,她仍能感到那柄冰冷的短刀扎入胸口时带来极致的疼痛与窒息感,那么的致命的真实!
可睁开眼,她看到的不是鬼差炼狱,而是这满目的红绸。
是心底的执念幻化出的梦境吧?
为的是给她混噩短暂的人生结尾添一抹亮色!
林攸宁这样想着,再看眼前种种便有了几分的苦忆怅然,这是她生前大婚时的景象,所嫁之人乃天启国皇室宗族,南平郡王——夏恒。
太后赐婚,皇后添妆,这是一桩人人艳慕的婚事,可那时的林攸宁却没有一丁点的欢喜和新娘该有的娇羞期盼,因为这桩婚事是在阴谋算计下产生的!
是她,用阴谋,算计了那个清风霁月的南平郡王!
可为什么呢?她执意要嫁给夏恒的原因是什么!想着这桩婚事的由来,林攸宁自嘲一笑。
世人皆道她温婉恭谦,貌美心善,可她的恶,便是掩藏在这个华丽的面具之下,婚后三个月,她用最温柔的软刀子,谋害了夏恒一家!
没错,杀了他们,便是她嫁给夏恒的目的!
她想,她原本就是这卑劣又狠辣之徒!
八抬大轿很稳,但仍旧免不了些许的颠簸,打磨的圆润的米粒大小的红珊瑚面帘垂珠随着轿子的颠簸微微滚过林攸宁的脸颊,鼻尖与唇瓣。
轿外欢喜吹打的喜乐听得林攸宁心头闷疼,眼眶刺痛。
那时她还不懂,总觉得她一切的计谋都做的天衣无缝,无人能察,可如今想来,夏恒那样缜密睿智的一个人,如何能看不穿她那拙劣的诡计?
既然看穿了,为何又将计就计呢?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通,夏恒当初为何主动求了这桩婚事?又为何在大厦将倾之时休了她?
是真的厌弃她到了不愿同死的地步!
还是...还是在以这种方式保她一命?
离开京城后,她越来越觉得是后者。
每每想到此,她的心就像被刀刮了,被石撵轧了。
...保她的性命?夏恒为何要保她的性命!他是傻子吗!
那封无缘无故出现在他书房里,足以灭了他满门的信笺,他就算一开始猜不到,过后也不会想不出是她所为,可他为什么不告发她?
依着皇上对他们家的宠信,只要他开口,皇上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可他却好像愚笨的不知这一线生机的重要性,直至死,都未从提及!
同在屋檐下的时候,林攸宁一直认为夏恒是厌恶她,排斥这桩婚事的,就连接下休书的时候,她仍然这样认为!
这种认知不是她妄断猜测,而是从夏恒冷肃绝情的脸上和从没有一点温软的眼中解读出来的。
可等到他被斩首的消息传入她耳中,那柄镶嵌着红蓝宝石的短刀完完全全的扎入她的胸口,她残存的意识将要脱离躯壳的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她错了。
大错特错!
可惜,已经回不去了!
腮上滑落一滴泪,砸在手背上,四分五裂。
此生噩运,只愿来生,夏恒不会再遇到她这坨烂泥,娶一真正善良的女子,一生平安,锦绣前程!
右边鬓角处传来隐隐的痛感,她沾泪的羽睫微微颤了颤,茫然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的畏怯。
再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痛感的缘由了...金镶红宝南珠的凤冠,华丽又沉重,梳妆的人似乎把发髻梳偏了些,凤冠略略向右偏斜...那时她晚间卸妆的时候发现鬓角压了拇指盖大小的一片血印儿。次日夏恒见了,还不悦道:“梳妆的人该罚。”
可现在,她为什么会有痛感?交叠在膝上的手慢慢上举,轻抚着痛处,指腹触到凤冠一角,坚硬冰凉的感觉格外真实。
一挂鞭炮声乍然响了起来。
她不妨神,吓的瑟缩了下,却也彻底的神魂归体。
鞭炮的硝烟味顺着帘布的缝隙晕漫进来,嗅着这味道,林攸宁困惑的小脸上有了慌乱。
太真实了!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或许不是梦境?
很有可能她...她没死!
反而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她又一次的嫁给了夏恒!
这个认知使她瞬间惊惧起来,心如擂鼓,她干涩的吞咽着口水,惊恐的想要逃离,可她还来不及做什么就感到轿子稳稳落下,林攸宁的心悠然提了起来!
到...到了?!
轿帘自外掀开,窃窃的语声和好奇投来的视线惊扰了她原本的安静。
林攸宁抬目,隔着红珊瑚面帘,她看到了站在喜嬷嬷身后的男子。
明艳的阳光照在他倾长的身上,好看的喜服像是渡了层金般的耀目,不可直视。
俊朗的脸上布着和煦之色,一双桃花眼柔光潋滟,那眼底带着三分的探究和七分的笑意,看向她。
不是夏恒又是谁?
对上他的眼睛,林攸宁不觉眼眶刺痛,为了不让他看到自己眼眶中的湿意,她惊慌狼狈的收回了视线。
轿外的夏恒捕捉到她慌乱羞涩的样子,忍不住低眉浅笑。
喜嬷嬷说着吉祥话搀扶着林攸宁走下喜轿,接过喜绸一端塞在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