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人群,是什么让他眸光大亮?
莺啼。不易察觉的莺啼。
这时候耿鱼儿正在大杀四方,铁画赌坊都为之震荡,置身于此,谁不是在欢呼高叫,不是有心人,那莺啼声绝听不到。
卓青回头,陶浊回头,蒋启云回头。
所有人都注视着赌局,唯独三人回头。
一下子就把三个人由人潮中区分出来。一下子也让他确定三人之间的联系不小。
卓青和陶浊同时向外闯,一边挤着,一边将头和脸低下。
蒋启云却兀自不动,忽然举头,正与屋檐上的他对上了眸。
他的心如凉昼,立刻把身子贴伏在檐头。
月光澄澈而温柔,却照不亮他的四周。
本能的野性让他明白自己已被人窥视,那样的人,或许就是在寻的捆绑孟卿衣的一伙。
清脆的莺啼声,就是在通知同伙。
这么想来,卓青和陶浊也是那伙。
至于蒋启云,他至今还没有想通。
现在却也来不及让他想通。
因为这时候,已有第二声莺啼在叫。这一声婉转、绵长,仿佛在泄露他的行迹一样。
果然四处也有了脚步在作响。
他的心不躁不跳,既然已到了硬碰的时刻,就不能再有一丝的惧怕。
他稍略在心中盘算过现在的形势,最好的情况下,只有三个人在对自己进行着包夹,分别是卓青和陶浊,还有一个藏匿在黑夜的掩映下。
当然,还有可能是后方的支援不断来到,到时候他便会像任人宰割的鱼肉,随时在刀俎之下。
现在,他不免又要开始为自己不懂轻功而懊恼,倘若在倾斜的屋檐上也能如履平地,说不定就能闯出几人的包夹。
可如今却只有坐以待毙了吗?
他动了起来。
屋檐上有两层砖瓦,忽地,有十数块被他揭下。他兀自一抖,由铁画赌坊做轴,四面八方,都是瓦片坠下。
陶浊狠狠拉了卓青一把,才避免了不注意的卓青被黑砖砸脑。
两人的脚步倏尔留下,当然也在顾忌包夹不成,遭受不知名的对头的反打。
陶浊鼓起嘴,轻轻地吹出莺啼叫。
这实在是暗中交流的方法,根据音调、起承转合、清脆抑或低哑,简直能把所有的讯息都能传达。
陶浊的轻叫,是想知道屋上的动静。两人都竖起来了耳朵,仔细倾听。
他闭紧眼,也在听。
从他的想法里,那个暗中观察着自己的人必定也是独行。一旦那人冒出声音,他便倾尽全力向之袭去,务必要一招之内制敌,否则陷入苦战后,便会招来街上的两人一同围袭。而自己胸前似乎痊愈的伤仍然是个隐患,随时会把他的咽喉掐紧。
他默默地将身子弓紧,每一条肌肉能在瞬间爆发出力,只要回应的莺啼声起,他就会奋不顾身地鱼跃而去。
月亮沉静,空气也寂静。
非但是卓青和陶浊,连他都有些惊异。
可这份寂静里,仿佛又有些说不出的无情。
他缓缓从屋檐上掩去身影。
卓青和陶浊也是倒着脚步退避。
长街与后巷,似乎从未发生过事情,似乎一向都是这般平静。
不远处的一个檐角,窥视他的人便躲在那里。
窥视者当然听见了陶浊的暗号,窥视者实在想给予两人提醒,窥视者却喊不出声去。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脖子上已有一把短刀架起;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声的喉咙已被短刀割弃。
只是浅浅的一凉,并没有痛意,如果不是血滴满了衣上,窥视者简直不会注意。
窥视者捂住喉咙,血立刻就把整只手掌都浸湿了去。
窥视者回头要追望,却已是匆匆背离的声音,真正被看到的,也只有一抹红色的围巾。
窥视者好想把这件事告诉出去,却只有躺着,默默凝望着月色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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