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崇政殿正殿里,太上皇坐在御塌上,盯着手里端着的碧瓷茶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董太妃今日做少妇打扮,妆容精致衣裙鲜妍,显得格外艳丽,她脸上非常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臣妾倒是觉得皇后娘娘情有可原!”
她娇笑一声,道:“皇后娘娘今年毕竟不过才十六七岁,又出身小户,娇养得很,哪里知道宫里的规矩呢,不过是一时住不惯,便摆了凤驾乘了辇车静街回潜邸去了!”
“听说她父母亲还在潜邸里住着陪着她呢!”董太妃一脸的体贴,“原本就是离不开爹娘的小姑娘么!不像费女官出身高门,江州费氏不只是名门,还是诗礼之家,原比一般人懂事些……”
费灵韵静静立在董太妃,总觉得哪里不对,便把事情从头到尾串了一遍,然后她发现自己怕是上了徐皇后的当,背上不由急出了一身汗。
正在这时候,殿外传来黄琅特意拉长的声音:“皇后娘娘到——”
殿内的人瞬间都去抬头去看。
带着金凤钗穿着圆领明黄凤袍的徐灿灿含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女官抱着傅瑞一起走了进来。
徐灿灿满面春风屈膝行礼:“父皇,傅瑞想您了,只是哭,臣媳不得不紧赶慢赶把阿琛的行李收拾好,急急忙忙回宫了,只来得及给您带回了两盆产自西洋的金边玫瑰,您可不要嫌弃啊!”
太上皇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在看到傅瑞的那瞬间豁然开朗,喜出望外地起身亲自起身来接傅瑞,抱着傅瑞进了寝殿。
饶是董太妃脸皮超厚,可是正在说别人坏话时正主进来了,她也不知道徐皇后到底听到没有,心里忐忑脸上阴晴不定,可形势不由人,也只得起身向徐灿灿行礼:“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费灵韵随着她一起行礼。
徐灿灿眼睛扫过董太妃、费灵韵,最后在费灵韵藏在裙摆下的绣鞋上停留了片刻,似乎透过绣鞋看到了费灵韵脚上磨的水泡,心里更加愉快,脸上的神情也更加的和蔼:“平身吧!”
说罢,徐灿灿在东侧的坐榻上坐了下来,含笑和董太妃寒暄几句,又看向费灵韵,用太上皇在寝殿里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咦,本宫不过是回潜邸一趟为陛下收拾行李,怎么一回来费女官就改换门庭跟了太妃娘娘?”
费灵韵稳住自己,行了个礼,摆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姿态,并不打算解释。
董太妃也稳了下来,赔笑道:“妾身偶尔遇到了费女官,说的投机,便带着费女官来见陛下了。”
费灵韵真心觉得董太妃是猪一样的队友,不禁有扶额叹息的冲动。
徐灿灿见好就收,不再多说了,继续保持自己天真不解世事的形象。
太上皇抱着傅瑞在寝殿里看壁上挂的那些名画,心里却在想:董琦真这次是有意来说徐皇后的坏话,大约还和费灵韵有关,她们难道不会用脑子想一想么,只要徐皇后不犯谋逆大罪,作为傅瑞的生母,她的地位会一直坚如磐石难以撼动的!
唉,这些宫里的女人啊,最容易犯的错误便是把男人想得太傻太简单了,即使是像董琦真这样善解人意的女人和费灵韵这样聪明的女人也不例外。
他和定国公当年看中了江州费氏家族,看中了费灵韵的祖父费一稚,是真的考虑过把费灵韵定给才五岁的阿琛做正妻的,可是当年费氏看不上阿琛出身,断然拒绝了。
如今又想回来摘桃子么?
太上皇抱着傅瑞去看那幅《千山归雁图》,低声道:“阿瑞啊,等你将来长大,可要防着宫里这些女人啊!”
带着傅瑞回到福云殿之后,徐灿灿抱着傅瑞亲自喂他喝水。
不过一天的时间,陈嬷嬷已经把潜邸内院的小厨房搬了过来,全都安排了自己人,徐灿灿终于能够放心地喂儿子喝水了。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用小银匙舀温开水喂傅瑞,一边吩咐陈嬷嬷:“今晚烧几样清淡的菜肴,就从我写的菜单里挑选,注意荤素搭配,再熬一锅绿豆大米粥,蒸些小米面、玉米面、高粱面和红薯面小馒头。”
陈嬷嬷答了声“是”便预备退下去。
徐灿灿却看着她,碧清眸子中带上了一丝委屈,口气里不由自主带了些撒娇之意:“昨日嬷嬷没进宫,御膳我和陛下都吃不下。”
见皇后娘娘和陛下如此依赖自己的厨艺,陈嬷嬷心里一阵激动,忙道:“皇后娘娘放心,今晚的晚膳一定让您和陛下满意。”
随着皇后的辇驾走着回到福云殿后,费灵韵的脚疼得钻心,可皇后娘娘没发话,她只能继续跟着侍候,可是更悲催的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在殿内侍候的资格,只能和几个低等宫女随着尹嬷嬷侍立在外面。
夜幕降临了。
福云殿外梨花盛开,如云似雪,衬着院子里挂的两排白玉罩灯,美得不似人间。
费灵韵立在满树梨花之下,着意修饰的洁白莹润的脸,精心描画的眉,涂了桃红胭脂的唇,以及身上的绿衣素裙,令她看起来有三四分像正在福云殿里哄皇太子的徐皇后。
看到清平帝带着几个太监走了进来,费灵韵便悄悄往前移动脚步,然后在清平帝快要走近的时候,屈膝行礼:“给陛下请安。”
傅予琛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费灵韵,觉得一个女官敢模仿皇后衣着实在是不妥,正要说话,便听到徐灿灿叫他:“阿琛!”
他抬腿就向徐灿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