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娘进了厢房,里面一片黑暗,她适应了一会儿,方才隐隐约约瞧见榻上躺着的春花。她面朝里躺着,像是睡着了。
石娘从怀中掏出火石,又去案几上找油灯。黄铜的油灯,摸起来凉冰冰的,上面雕琢的花纹,带着几分尖锐。
石娘心中一叹,打亮了火石,她正要把油灯点亮,突然听到春花厉声道:“快些滚开!”
石娘一惊,手中火石掉在地上,方才那丝光亮消失殆尽,屋子里头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春花,你这是怎么了?吓了我一跳?”石娘捂着胸口道。
床榻上躺着的春花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在黑暗当中响了起来。
“奴婢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有人拿着火把来烧奴婢的肚子……”
石娘于黑暗当中听着春花无力的声音,默了默,才黯然道:“春花,你又做噩梦了?”
“奴婢梦到那人把奴婢绑起来……又用火把烧奴婢的肚子……眼看着身上的衣裳被火烧着了……舔着红色的火苗……奴婢的肚子好疼……孩子在肚子里头不停的喊着娘亲救命……他好可怜……他不过是个孩子……”春花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绝望,无力。
石娘于心不忍,她摸黑走到床榻前,伸手摸了摸春花的额头,只觉得触手冰凉,掌心发黏。“春花,你莫要再睡了。这白日里睡觉,最是容易发梦,不过梦中的情景都是反的,你可莫要当真了。”
“既然梦是反的……奴婢的孩子又到哪里去了……”春花声音当中带着苦涩。
眼前漆黑一片,方才隐约瞧见的光亮,如今半分也瞧不见了,便是连屋檐底下挂着的灯笼的摇曳的微光,也透不进来。
这里与外头像是突然隔绝成了两处,那外头自然有星有月有灯笼,这屋子里头却是什么也没有,除了满目的黑暗,与声音之中的悲伤与哀戚。
一时又像是隔着两个季节,外头自然是夜有微风的初秋,这屋子里头却是滴水成冰的寒冬时节。
石娘心中压抑,险些透不过气来,她从怀中掏出帕子,探着身子,摩挲着给春花擦汗,突然一股幽香扑鼻,这味道轻轻浅浅,先前并没有闻到,如今乍一察觉,只觉得好闻的紧。说来也奇怪,石娘待要仔细嗅上一嗅,这香味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空气当中除了黑暗,便是压抑。
“春花,你明日莫要再睡了,不如陪着我们一同去杏林堂吧。”石娘试探道。
春花不答,像是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梦中,周身萦绕着一圈儿哀伤的气息。
“春花,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听郎中说,你之前便是在杏林堂中管账的,如今你正巧无事,便还去管账。”
“你是不知道,我素来手笨,那算盘到现在我不会打。郎中让我算账,结果我算不出来,就胡说一通。郎中方才对账,这一日下来,非但没有赚钱反倒又赔了二钱银子。”石娘揉搓着手中的帕子,声音当中带着无助。
屋子里头又安静了起来,安静中的黑夜显得更为漆黑,似是浓墨,化也化不开。
“唉……”悠悠一声长叹,春花终于开了口,“石娘,你是如何算账的。那杏林堂中虽说是重新来张,但既然有客上门,就该有结余才是,怎么反倒会赔了二钱银子。”
提起这个,石娘倒是来了精神,她拉着春花的手,懊悔的说道:“春花你有所不知,你莫要瞧那算盘不大,里头的学问却是不小。光是那几十颗珠子,就让人烦心不已。还有那药钱,并非整的,而是有零有整,算起来着实麻烦。说起来赔钱,还不是因为那妇人。”
“哪个妇人?”春花问道。
“今日有个妇人来看病,郎中为她把了脉开了方子抓了药,谁知她推说身上没带银子,又一味地哭泣,说是家中贫寒,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瘫在床上的相公。”
“郎中听了觉得她可怜,也就不打算收钱了,谁知那妇人不停的哭泣,连着哭湿了两条帕子。她一直哭个不停,扰的别的病人也看不了病,于是我便把她带到后院,仔细询问。”石娘提起今日之事,声音当中隐约带出了几分愤怒。
春花原本神色萎靡,听到这里,心中终是生了一分好奇,于是开口问道:“那之后呢?那二两银子又是怎么赔出去的?莫不是她刻意讹诈?”
“若是讹诈,也就罢了。”石娘叹气道。
春花料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比讹诈还要严重,于是又忍不住问道:“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妇人在后院又是一通哭泣,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哭什么,于是便又把自己的帕子借给了她,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了赔了二钱银子一说。”石娘懊恼道。
“那又是为何?”春花不由问道,
“说来话长,那妇人哭了一会儿,眼看渐渐收了声,前堂郎中突然唤我,那妇人又说要去净面。我只得告诉妇人那屋檐底下有个木盆,里头的水便可净面,而后便匆匆去了前堂。”
“没想到那日的病人一个接一个,我一时竟是忘了此事,只等到空闲下来,方才想起此事。我急忙赶到后院,那妇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搁在屋檐底下的木盆里头的水,动也没动。我心知不对,又去告诉了郎中。”石娘说到此处,不由抓紧了春花的手,显见心中懊恼至极。
“郎中怎么说?那妇人可是趁乱跑了?”春花的全副心思如今已经全然嗯转移到了此事身上,像是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