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保今日不用进城送东西,就在工地带着灾民们修水渠。如今天寒,土地都冻了,要先生火把地烤化了,才能开挖。
这般常有火堆烤着,众人也算不得冷,干起活来,又要出汗,很多男人索性就脱了棉袄,只穿了汗衫抡着镐头。
大莲赶到,远远看见,不好到跟前,就喊了一个小孩子帮忙过来喊人。
林保胡乱穿了棉衣,奔到跟前见得媳妇脸颊被风吹得红了,就心疼问道,“有什么事,还要你跑一趟,大袄也不穿,冻得风寒了,怎么办?
哪有女人不喜欢自家男人的疼爱,大莲就笑道,“不过几步路,哪里就冷了。你快回家去吧,爷爷让我来喊你,家里有客人呢。”
“客人?”林保疑惑,问道,“什么客人,要我回去?爹呢,也要回去吗?”
“那倒不用,爷爷没吩咐。”
大莲摇头,也是有些奇怪,但是想起方才听得一字半句,又道,“娇娇好像说那人是在去曲家的时候认识的。”
林保更是听得一头雾水,夫妻两个边说话边往家走,倒也不算慢。
结果一进屋,林保就认了出来。
“这不是那日城外冻僵的大叔吗?”
那人扔了茶碗,立刻又跪了下来,惹得林保赶紧伸手去扶。
“快别这样,大叔,你快起来。这是病好了?没落下什么病根吧?”
“没有,没有,当日命不该绝,遇到了大少爷和小小姐,送了我到医馆。程大夫仁心妙手,把我救活之后,直到我能下地,才告诉我,恩人是您和小小姐,我这才赶来磕头道谢。”
这人说话很有条理,隐约好似读过书,老爷子就问道,“兄弟,你也读过书吧?不知怎么会沦落在城外,差点儿没了性命?”
那人低了头,神色里很是有几分惨绝,他一口喝光茶水,才好似累积了足够的勇气,说道,“我是湖阳人,姓胡,叫天明,家住湖阳外的七棵柳镇,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可惜父母过世的早,为了活命,就卖身进了城里的大户人家做小厮,跟着的少爷是个好人,待我不错,后来由少夫人做主娶了媳妇儿,生了一个小女儿。可是,大户人家的事太…我家少夫人难产没了,随后少爷也跟着没了,我不服气,查出少爷死有蹊跷,我想告诉老爷,结果我媳妇儿和女儿被抓了,我…”
胡天明许是想起伤心事,哽咽难言,双手抱了脑袋,低声呜咽起来。
众人都不是傻子,猜出三分,都是跟着叹气。
林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劝道,“不好受就别说了。”
“不行,我要说清楚。”
胡天明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又道,“少爷对我好,我不能不报答,我还是把事情告诉了老爷。老爷当然给少爷做主了,但是…我媳妇和孩子还是没救回来。我心灰意冷,得了老爷给的银子,离开了府里。本来回老家村子买了几亩地,想要终老田园。可是又碰到了大灾,村里人不知道在哪里听了我的事,骂我是灾星,连往北逃难,都不愿意让我一起。我跟在后边,一路勉强活命。到了城外时候,听说林家收留灾民,就想来求条活路。没想到,走了不远就坚持不住了。多亏了少爷和小姐救我!”
说着话儿,他又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就有贱命一条,也识字,学过几日功夫,能打得过两三人。听说…听说老太爷这里能签卖身契,若是老太爷和少爷小姐不嫌弃,就签下我做奴才吧。只要给口饭吃,我胡天明就为林家做牛做马,以报答林家的救命之恩!以后林家就是我的主子,我胡天明一定忠心不二,若有违逆,天打雷劈!”
林家人没想到他会如此说,都是有些怔愣。林老爷子扫了一眼娇娇,微微皱了眉头。
林家倒是不差一口饭,不差养活一条性命,毕竟一千灾民都救了。但家里,却是不好放任何一个陌生人进门。毕竟家里太多东西需要避开人眼,娇娇也会行事不便。
但这胡天明一心想要报恩,看着也不像什么坏人,若是强硬拒绝,恐怕伤了人家一片心意。
“娇娇,你说如何?”
“娇娇?”
不等娇娇应声,胡天明已经猛然抬了头,哆嗦着嘴唇问道,“小姐闺名叫…娇娇?”
“是啊,全家只有她一个女娃子,家里人娇惯了一些,就取了这个名字。”
林老爷子应了一句,下一瞬胡天明的眼泪已经泉水一样涌出,淌了满脸,“呜呜,我那死去的女儿也叫…也叫娇娇。呜呜,也是同小姐一般年纪。我的娇娇啊,疼死爹爹了。”
一个大男人,痛失爱女,眼底的绝望是再好的骗子也装不出来的。
林老爷子忍不住叹气,又信了他三分,就道,“胡兄弟,你先起来。正好最近,家里修水渠和围墙,活计多。咱们暂时不说签卖身契的事,你先帮着保哥儿管管工地的事儿,如何?”
“好,谢老太爷赏识。我一定尽心尽力,只要林家不嫌弃我是不祥之人,什么活计我都愿意做。”
胡天明还要磕头,老爷子赶紧扶了他起来,“别说什么不祥之类的话,人活在世,都有走背运的时候,但也不会一辈子都倒霉,好好活,总会好起来的。”
“好,我听老爷子的。”
胡天明又同众人行礼,就要随着林保出去。董氏方才从外边进来,听了这么半晌,也是明白大半,眼见胡天明还穿着单衣,就道,“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