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再蠢笨也知道这个刘安名义是伺候,实际是替母后监视他了。他心底不舒坦,却也不敢拒绝,只能笑着送了母后到门外。
待得关了屋门,撵了所有人,他到底还是又砸了一个碧玉笔洗!
这会儿前边的勤政殿里,并没有因为今日不是朝会,就安静多少。内阁大臣们进出,同皇上禀告商议一些紧急奏折,末了散去,这才让勤政殿内外的宫女太监们松了一口气,慢慢开始轮流去吃饭歇息。
万全指挥着小太监和宫女上了一桌儿丰盛的午膳,伺候着明德帝坐到桌子前。
早晨时候,温泉庄子上送了些菜蔬,虽然不如天上人间的新鲜,但在这样天地依旧大半纯白之色的冬末,还是很难得。
可明德帝只用了半碗米饭,喝了半碗汤,就挥手示意撤下。
若是往日,万全一定要劝几句,今日却是半个字都没说。
毕竟御书案上,摆着的那本来自北茅的奏折,这会儿还隐约透着血腥之气。
大越所有读书人的先生,甚至被尊为半圣,更是明德帝的启蒙先生,珍妃的父亲,姚沐川姚老先生,生生用鲜血写了十几页的奏折,只为了即将被押解进京的林家求情。
要知道,当初珍妃被赐死,姚家全族被圈进,老先生父子遭遇流放,明知北下死路一条的时候,老先生都不曾上书说过一个字。
如今却为了一个小小的农家,放下了傲骨,放下了尊严,只为了皇上能明察此事,不要伤了北地百姓的心。
但当初姚家落难,就是因为不肯作为这把刀,扎向世家。如今林家虽然不抵姚家万一,但把林家扔进旋涡,姚家感恩,总不能放任不管,即便不跳下去,也总要搅和进去。更何况还有八皇子,都会为林家这把刀添些力量,狠狠在世家身上划上一道口子,即便不能让世家伤筋动骨,也总能放上二斤血。
所以,勤政殿里收了奏折已经几日了,却一道命令都没发出去。
但帝王的心再冷硬也是肉长,想起儿时,想起前事,总会有一丝愧疚,但也只是一丝罢了…
万全低头关了殿门,掩去嘴角的冷笑,扭头走回书案旁,小心替继续处置政事的明德帝倒茶。
明德帝把玩着手里的笔,显见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道,“凤翔殿那边有什么动静?”
万全躬身笑道,“听说三殿下今日发作了一个太监,碰巧皇后娘娘过去,训斥了三殿下几句。”
“哼,”明德帝冷笑,应道,“朽木难雕,任凭他们百般心思,碰上一个蠢货怕是也要吐血三升。”
万全把头垂得更低,聪明的装作没有听见这句。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他一个奴才若是参合,就真是嫌活的太久了。
好在,明德帝很快就换了一个话题,“那小子到哪里了?”
果然,万全换了笑脸儿,“老奴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在攻打黄金城了。一会儿老奴去兵部再问问,可有战报送来。”
“你这老货,一提起那小子就眉开眼笑,是不是存了什么私心啊?”
明德帝笑骂一句,脸上神色显见很好,万全也壮着胆子装委屈应道,“万岁爷这可是冤枉老奴了,老奴不是看您每次提起侯爷都龙颜大悦,这才更喜欢提起侯爷啊。老奴是伺候您的,谁能让您欢喜,老奴就拼着让人说几句闲话儿也要偏心!”
“哈哈,你这老货,朕平日待你太和气,养的你倒是脾气也大了。”
“老奴是万岁爷的奴才,怎么可能没脾气?您没听说宰相门前还都三品官呢,这么论起来,老奴这品阶也要更高。”
“是,你怎么也顶一个一品大员了。”
“谢万岁爷金口玉言赏赐!”
“哈哈,你还真把自己当猴子了,顺杆儿爬啊!”
主仆两个都是有心,倒也说笑的热闹。
而京都内外,却是比宫里还热闹三分。
永隆作为大越的京都,自然是汇聚了天下之最。当然最多的还是富贵闲人,住在天子脚下,就是乞丐开口都是国家大事,更何况还是家里多少都同朝堂有些牵连的富贵闲人们。
有的不耐烦家里小妾和正妻吵闹,有些躲避严厉的老爹,有些纯粹就是出门为了找乐子。
总之,茶馆酒楼里,在这样的冬末春初,生意很是红火。
说完了某处的凶杀,也说够了某个花魁的绯色消息,到底还是有人遮遮掩掩说起了一件大事。
“你们听说了吗,林家再有几日就要进京了。”
“林家,什么林家?”
有人许是几日都睡在温柔乡,除了关注花魁的肚兜是什么花样儿,根本不知道外界风云变幻,这会儿立刻就问了出来。
惹得周围的友人和茶客们都是面露不屑,他就急道,“你们都说啊,我要是知道,就不问了。”
有人舌头利落,就低声同他解释了几句,没想到反倒惹他更疑惑了。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啊,咱们这里是京都,守着皇城,哪天不听说几个罢官流放,抄家灭族的啊。怎么小小的一个农家,值得你们拿出来这么说啊?”
有人实在受不了他的蠢笨,就道,“林家是不出奇,但是他来自北茅,收留了姚家那位半圣!”
“啊,原来是那个林家!”
这人总算不笨,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林家多半是冤枉的啊,肯定是谁又看不得姚老先生有个安身之处,又开始下手了?”
众人都是翻白眼,很是为他的后知后觉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