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杜正无力的看着头顶洁白的天花板,明明已经看厌了,冰冷的脑袋却完全不听从大脑的号令,无神的双眼依旧盯着那里。
胸口闷得厉害,想要努力喘气,胸口却不见任何的起伏,好久才吐出一口气,然后又是一阵努力的挣扎。
插在鼻子里面的导管流着令他恶心的流体,鼻饲进食的感觉并不是太好,不过他已经承受这种折磨好长的时间,所以慢慢的有些习以为常了。
萎缩的肌肉就像镣铐一样牢牢地将他锁在这个宽只有一米二,长不到两米的铺着拍白色床单的病床上,让他挣扎的能力都没有,身体依旧在自主顽固的运转着,但这一切又仿佛都跟他无关一样。
饱腹的感觉渐渐出现,病房里的护士的脚步声是那么的清晰,杜正习惯性的想要扭头看一眼,大脑接收到了指令传达出去的信号却没有让身体做出任何的响应。
护士停掉了导管之后就扭头离开,躺在病床上的他并没有让护士哪怕多看一眼。
护士走了之后,病房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杜正感觉他快要死了,或者说,他早就渴望死了。
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一成不变的天花板,柔软的身体却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没人明白自己的想法,而自己也完全无法跟其他人去诉说,呼吸只能依靠呼吸机,进食只能通过鼻饲。
当动一下手指,眨一下眼睛都成了一种奢望的时候,杜正就已经想死了。
杜正是一个病人。
或者说,从四年前开始,他就已经是一个病人,哪怕那个时候的他只有二十五岁,但这依旧无法阻挡他患上了渐冻症这个事实。
杜正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患上这种病,这种比癌症还要恐怖,更多的存在于新闻之中的病,会真实的出现在他的身上。
明星偶像们的冰桶挑战在真实的渐冻症面前,就像是一个笑话,当一群人哈哈大笑着在自己的脑袋上泼了一桶水之后活蹦乱跳的模样在渐冻症病人看来是那么的悲哀。
所谓的关爱宣传最后只是**裸的作秀,媒体上的病症描述不过是冰冷冷的黑色文字而已,就像明星的作秀一样充满了黑色幽默。
只有得了渐冻症的人,才会真正的去了解这种病。
电视上的新闻很好笑,就像明明病房里只有自己这一个渐冻症的病人却依旧开着电视放着国家大事一样好笑。
明明自己看着天花板的眼睛根本就看不电视,明明自己躺在床上根本就做不了任何事,明明自己除了拖累家庭,给这个并不是太富裕的家庭带来沉重的负担之外没有任何的作用。
自己又没有一个顶级公司倾力打造的轮椅,更没有一个智商两百的大脑,听新闻?
每天不重复的新闻,或许才是他活着的唯一的证据,白色的天花板,每天准时出现的护士都像是伊邪那美的标记一样。
活着真是没意思!
杜正照常的在心里嘟囔着,对于死的渴望,让杜正比最虔诚教徒还要前程,只不过他渴望的是死而已。
门口响起了声音,熟悉的味道即使是病房里浓重的消毒液的味道都无法覆盖,抬头看着天花板,杜正也知道来的是母亲。
母亲的脑袋出现在眼睛的上方,挡住了杜正眼睛上方的天花板,刚刚五十岁的母亲已经苍老的如同七八十岁一样,满脸的皱纹无力的挂在那张瘦弱的脸上。
五年前,自己还劝过母亲减肥,但现在,看这张满是皱纹,松弛的皮肤挂在颧骨上的脸,只怕母亲连九十斤也没有了吧。
脸上没有老人斑,只是灰白的厉害,没有一点红润的光泽,这本不是一张只有五十岁的母亲应该有的脸。
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一片,比头顶的天花板还要花白,杜正同样记得,五年前母亲还抱怨过他头上出现的那一根白头发,为此还专门染了头发。
但五年过去……曾经的一根,已经变成了一头,论根算的,只怕是黑头发了。
母亲又在哽咽,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哽咽着,抽搐着,然后再擦去落在自己脑袋上的泪水,不过今天,却没有泪水落在他的脑袋上。
母亲的眼里,早就没有了泪水。
杜正看着母亲浑浊的双眼,又一次的祈祷,让自己快点,最好马上就死去。
自己已经拖累这个家太久了,久到要透支这个家庭的血液来维持自己活着的地步。
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不多时,杜正就看见了妻子的那张脸。
那张黯灰的,没有任何光泽的脸,即使已经看了好多遍,杜正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老婆的脸。
老婆比自己小一岁,二十八岁的脸,却像是四十八岁一样,没有任何保养的痕迹,有的,只是生活狠狠践踏之后留下的创伤。
青丝夹白发,干枯的头发也没有任何的光泽,仿佛太久没有洗过一样。
自己曾经凭借着花言巧语以及死不要脸的态度打败无数竞争者才得到的老婆,现在已经被生活糟蹋成了这个样子,而这种生活,恰恰是他造成的。
杜正在心里痛骂了一遍这个傻女人,二十八岁的年纪,白白的浪费在了自己这个死人的身上。
只要跟自己离婚,妻子一定会获得很好的未来,但这个傻女人,却一直死守着自己,哪怕每天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那张曾经炫耀过无数次的漂亮的脸都不再去珍惜的傻女人!
傻女人!
杜正在心里哀嚎了一句,心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