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成看见随着门房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六七岁上下,没有蓄须,穿着一身月白道袍,外面罩着一件藏蓝披风,戴着四方平定巾,手里拿着折扇。
他身后跟着一个戴着方巾跛脚年轻人,看打扮应该是一个上等仆人或者管家,那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素色的锦盒。
“在下杭州柳承志,表字达远,拜见顾先生和各位先生。”柳承志未等引见,直接走到顾宪成面前一拜。
柳承志走进这书院的庭院中,见院中的红枫下有一张石桌,围着石桌坐了一共五个人,年轻的不过三十来岁,年长的已是垂垂老矣的两鬓斑白,个个都是士大夫打扮。
甫走进这院子时,柳承志见这些士大夫正在喝茶谈天,正坐在红枫树下的那人,约莫四十多岁,目光矍铄,神情淡定。
他早年跟随缥缈儿习武时,也学过一些相面,都说正直之人眉相平顺,额方而两腮有力。
世人都说顾宪成是一位刚正不阿的君子,这个人倒是符合正直之人的面相,而且他旁边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年纪略轻的人,样貌也有相似之处,相必应该是顾宪成的弟弟顾允成。
而其余的,应该是他们的好友。
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宪成清明高洁,他的朋友应该也是一群高风亮节之人。
顾宪成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来是惊讶于这个富可敌国的柳半城,比他预想中的要年轻太多,二来是惊讶于他一目识人的本领,未等到介绍,他便一眼认出了自己。
“柳解元多礼了。”顾宪成忙起身还了一礼。
“学生今日突然来访,实在冒昧,怕是打扰了各位先生的雅兴。”柳承志看见了石桌上的茶具,这些人应该是在此喝茶聊天的。
顾宪成听到他自称“学生”,又见他气度坦然,虽然没有什么书卷气,但是也没有商人的那种铜臭味,态度如此谦卑,自然对他的好感多于了开始时的反感。
“哪里,哪里,我们正在无事闲聊而已,谈不上打扰。”顾宪成将在座的各位一一介绍给柳承志,又捋了一下胡子,说道:“老朽有一事不明?”
“愿闻其详。”
“适才柳解元进来时,你我之前素昧平生,又无人引见,缘何你能一眼认出我就是顾宪成?”
柳承志顿了顿,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那种相面的江湖技艺是上不得台面的,但是如果把顾宪成夸赞一番,又显得自己谄媚,而且又会得罪其他人。
他想了想,便说道:“学生适才进来时,见到众位先生个个气度不凡,谈笑风生,但唯独顾先生有所不同。”
“怎么个不同?”顾宪成觉得眼前的这个后生比他想象中的要有趣许多。
“《论语》有云,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柳承志说道:“在座的各位先生都是气度儒雅,但唯独只有顾先生,符合视明、听聪、色温、貌恭这几点的,恕学生僭越,只有顾先生最符合。”
“想不到柳解元还懂得相面?”一直沉默寡言的田希孟也觉得这个柳半城不简单。
“相面谈不上,学生只是有感而发。”柳承志显得更加谦卑了,还不时抬头看一下在座的表情。
“那剩下的‘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呢?”顾宪成问道。
“这个要学生进一步和先生交往深入了才能有所体会。”
“哈哈哈。”这个年轻的富豪倒是聪慧过人,顾宪成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
“今日学生来,备了一些薄礼。”柳承志从荣木手中接过那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方上好的端砚:“这是广东肇庆府所产的端砚。”
众人看这端砚雕刻精美,砚体厚实,温润细滑,端砚为三大名砚之首,此款砚台约一尺多长,这等品相,应该是价值不菲。
“柳解元破费了,所谓无功不受禄,真是折煞顾某了。”顾宪成说道。
“顾先生见笑了,所谓宝剑卖与烈士,文房四宝就是读书人著书立说,平定四方的利器,希望顾先生能收下我的这份心意。”柳承志环顾了一下四周陈旧的房舍,又说道:“今日我还带了一大车的木材,全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和樟木,可以作修葺书院所用,请先生笑纳。”
“柳解元请坐。”这个柳承志真是做足了功夫,竟然还带了修葺书院紧需的木材来。
待到坐定后,柳承志又说道:“学生不才,曾经到南洋经商,目前有一只船队可供调遣,日后书院修葺所需木材和石料都由学生来提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修葺这么大一间书院,所费木材也要上千两银子了,还不包括运费,顾宪成和无锡县令正在为这个事情发愁,没想到这个柳半城这么爽快地就提出愿意提供木材,真是雪中送炭了。
“既然柳解元有心,在下就勉为其难了……”不过这个柳半城又是送礼,又是花钱帮忙提供木材和石料的,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柳承志本来是想直接捐一笔钱给东林书院的的,但是想到读书人最是看不起这些金银俗物,他又想起如意经常揶揄他是“富家翁”。
他虽然有几个同科的朋友,但是并不大愿意跟这些爱打肚皮官司的士大夫来往的,只是他急于结交东林书院的这些饱学之士,所以才硬着头皮前来拜访。
他见顾宪成面有难色,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