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玄幻奇幻>如意抄>第二十九章 余烬

如意扶起方氏时,她已经断了气。七天之内,父母相继去世,如意心中像有千万根针在扎,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她想到自己一出生就没了亲娘,是养父母把她抚养长大,如今养母一时气愤竟然追随养父而去,都是她的错,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娘亲!但是事已至此,她还要好好活着。

村民闻讯赶来,帮如意一起把白氏夫妇合葬了。

万历十九年十月二十,七更,南中国海。

船行在海上,方位和日月星辰都在变化,船工们便发明了用焚香来计时,将一昼夜分为十更。

柳承志迎着海风,站在“泰和”号福船的甲板上,望着远方。顺风满帆的话,从月港出发,八昼夜可以到旧港,今天是出海的第四天,已经走了近一半的路程了。今晚天上满是乌云,没有星星,有点可惜。他倒是很希望能有星星,让他想起在山里的那些夜晚,还有她比繁星还明亮的眼睛……既然离断了,便要能放下,他不禁摇了摇头。

船老大何水木忧心忡忡地看着水浮罗盘,又看看天色,今夜无星,使不了牵星术,罗盘显示他们已经偏离了坤未针,离开了正路。而且看看这越来越浓密的云和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经验告诉他,台风要来了。

这何水木本是漳州府人,祖上曾在永乐年间跟三宝太监下过西洋,所以几代人都是船工。他从小跟父辈习得一身牵星辨道的好本事,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已经往返南洋十余次,做了这大福船的船老大。又因算命的说他五行“喜木用水”,他家都是粗人,怕他识不得几个字写不好自己的名字,所以就起了个笔画少的名字。

“不好!”眼见风势越来越大,又有闪电把云层撕开一个口子,吐出红舌来,何水木忙指挥船工道:“快下底仓,把那些沙石抛了。”

这大福船长约二十丈,在商船中体量算大的,再加上载了瓷器,辎重较大,所以底仓压了沙石吃水较深求个稳当,但也使得船速慢了下来。眼见台风要来了,顾不上这么多,只能抛了沙石提高速度以求尽快躲开这场风暴。

何水木一边指挥着船工下底仓,一边皱着眉看了下甲板上用油布包裹的那副上号柏木棺材。那是柳承志执意要带去南洋给大哥入殓用的。一开始何水木是不同意的,出海行船都是求个平安,这船上带副棺木,多不吉利,再则还要带柳承志这个毫无航海经验的富家子弟,简直就是“累赘”。但是东家收了柳家的钱,就顾不得这么多,非要他带不可。还好柳承志一路上并没有给他添麻烦,但是这副棺木一直扎着他的眼。看看这场台风的阵势不小,还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何水木又转头看向柳承志,他本来对这个柳家少爷是没好感的,但是见他已经加入了船工的队伍,帮忙搬运沙石去了。

狂风带着倾盆大雨向着汪洋中的这一叶孤舟砸来,已经收了帆的船桅仍然发出“咔咔”的声响,船身在巨浪中剧烈晃动,众人只能跌倒了又爬起,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柳承志和船工搬完最后一堆沙石,在剧烈摇晃中艰难地爬上了甲板,只见船头一偏,传来“咔擦”一声木材断裂的声音……。

何水木心想:“坏了!碰上了沉礁!”

柳承志耳边充斥着呼啸的风声、海浪声、木材和瓷器碎裂的声音,即使和人面对面呼喊,也听不清楚,不时有雨水拍打到脸上和身上,他走上甲板,刚抓住盖着棺材的油布,就见船身向一边倾斜起来,他的整个世界也跟着倾倒……。

万历十九年冬至,杭州。

柳家早在三天前就收到了“泰和”号大福船触礁沉船的消息,现已经派了多艘船只出去寻找。冯氏在正堂来回踱步,一会儿神情恍惚地看看门外,一会儿又不时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

周妈在一旁也看得着急。她还怀着孩子的时候,男人出海打渔淹死了,她把遗腹子生下来不到半岁,孩子也死了,中人见她可怜,便介绍她到了柳家做奶娘。这二少爷是她从襁褓中就一手带大的,早已经视作自己的亲儿子。如今出海去沉了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凶多吉少。

冯氏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正堂上悬挂的“舟行四海”的牌匾,想起了柳家这三代以来通商南洋,她的夫君年纪轻轻在南洋感染了瘴气,不久后就去世了,大儿子死在葡国人手中,二儿子至今下落不明。她叹了一口气,柳家如今的巨额财富,竟是建立在这三代人的血汗和生命上的。

今天如意给归农的书社的孩子们放了假,又说要暂时把书社关了,去钱塘投奔亲戚。这些日子她一边继续给归农书社的孩子们教书,一边抓紧时间做些针线女红拿去卖,想着赶紧攒些钱。好在已经逐渐入冬,她又骨架子小,用棉衣挡住了那日渐隆起的肚子,所以没有被发现。钱塘哪里还有什么亲戚,她又无处可去,不过是囤了些米面,躲进了僻静的停云小筑,想在那里躲到临盆时好把孩子生下来。

山里越来越冷,冬至后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停云小筑虽然风雅宽敞,但毕竟是竹屋,四面透风,夜里常常冻得如意睡不着觉,她便摸黑回到草屋,取了家里的棉絮来把窗户和门的缝隙都塞上,才能勉强入睡。她又怕烟火气息被路人发现,只有半夜起来做饭,一天只吃一餐热食一餐冷食,她本来就瘦弱,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越来越瘦,只有那肚子一天天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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