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头镶在白鱼的心脏边上,遍布火浆裂纹,钻出火红的筋络,跟心脏长在一处。
天上的遭遇,云千寻痛得神志模糊,只记得些纷乱的碎影,石头怎么来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把它弄出去。
她一心一意跟那挨千刀的破石头较着劲,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已经神魂崩碎了,千方百计,不死不休,就这样活生生煎熬了五百年。
——石头还在鱼肚子里。
因着这石头,时间的刻度变得无比清晰,忘都忘不掉。她都不知道这五百年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千磨百炼啊,这五百年,除了一身痛,就得个道心如铁。
云千寻从海里浮出来,露出些许鱼脊,在海面缓缓游过。
昔日银白如雪的鱼皮,已经变得像焦炭一样,开裂的纹路就像岩石上的裂缝。
一头小岛似的怪鱼在远处游着,远远见了她,鱼眼一瞪,忙不迭往海里一钻,逃了个无影无踪。
云千寻咕噜噜地吐着泡泡,甩了甩鱼尾。这五百年来,她都呆在海里,再没去棉花云上睡过。只要一离开水,浑身就像着了火一样,火辣辣地痛,一丁点阳光都受不得。
闷在海底,遭着大罪,心性能好到哪里去,这五百年她生吞活嚼过的海兽,一个个叠上去,能叠到天顶上。
这遭罪的日子会到何时为止?云千寻看着北溟的天空,眼里没一丝波澜,她大概是要困死在这里了。
她都忘了自己怎么来的了。
没有意义。太长的痛苦,一切都没了意义。
她向前一符,搁到了一片陆地上。
云千寻愣了一下,仔细辨认,还真是土地。干松的,坚硬的,跟海底完全不同的土地。
北溟的汪洋上,不知何时垒起了一座小岛。
说是小岛,其实也有数千里的疆域,但跟云千寻这条巨鱼比起来,还是小了。
起起伏伏,铺着些海绿,是嫩生生的草木,洋溢着海里没有的清爽生机。
云千寻从海岸边碾过去,一直覆过去,吓跑了成群海鸟,整条鱼都铺在了小岛上,鱼尾巴还有一大截耷拉在水里。
她喘了一口气,看了眼太阳。忽然有点想念羲和大神的车驾了。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天地间的神迹了。那些遮天蔽日的神鸟,缥缈悠远的仙乐,仿佛只是一个久远到迷离的幻梦。
曾经屹立中天的不周山断裂破碎,已成废墟,静静地悬在空中,昭示着大劫尚未结束。
但这一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焦黑的鱼身上冒起兹兹的白烟。
熬了五百年,这条鱼总算熟透了。
云千寻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翻腾——神魂上的感知罢了,鱼肚子都熟透了,哪还有什么感觉?
石头还是五百年前的老样子,给白鱼的洪荒之力养了五百年,也没见有什么长进。
料它也不敢生出灵性来。
云千寻就盼着它成精,让她能痛痛快快了结了它。老跟个死石头较劲,挺没意思的。
她脱不开它,就把自己脱出去。
她倒要看看,没了她,它怎么活?
一点灵光,在焦黑的鱼身上亮了起来。
没了束缚,她另寻个肉身也好,神魂化形也好,总能把那破石头砸碎了。
扑翅扑翅,一只小鸟落到鱼身上。
火红的冠羽,嫩红红的鸟喙,黑蓝的羽毛翅膀,尾羽比身子还长,最长的一根火焰似的摇曳着。
它也就两个巴掌大小,还没一片鱼鳞大,两只爪子跳跳跃跃地蹦了蹦,小嘴儿一张,说起了人话。
“哎呀,好烫!”
细细尖尖的声音,还没长开的样子。
小鸟眼珠子一转,望向了海面上。
岛的四周,白浪翻涌,隐隐有涛声起伏,夹着怪啸怪叫,不知来了多少活物。
小鸟瞳孔一缩,动了动翅膀,想飞又不愿飞的样子。它一歪头:“好香呀,先吃一口。”
它低头一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