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骁骁拨弄着她左额边那一缕头发,每当她尴尬得不知所言或者紧张得厉害的时候,她就会抬手一遍又一遍地、从发根到发尾、一遍一遍地抚顺那一缕头发。
哪怕它们已经老老实实地呆在今早周骁骁梳头时呆的地方了。
这是周骁骁从中学时代就养成的坏习惯,只要她爸爸看到这个动作,就一定会打掉她的手,厉声说:“又摸头发!”
周骁骁考试不及格也没关系,早恋也没关系,甚至和男同学打架也没关系,爸爸都不会发脾气,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周骁骁的手有上抬的迹象,他就一定会炸毛。
可能是因为周骁骁从小到大既没有考试不及格过,也从未早恋,更不会和男同学打架,才使得这个算不上不雅的习惯让他如此不平。
周骁骁强忍着把手放下了。她盯着脚上这双新买的帆布鞋,今天是第一次穿,右脚鞋尖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点灰迹。
那是怎么弄上去的呢?也许是中午在食堂不小心蹭的,也有可能是上楼时路人擦碰的。她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两只鞋尖细微的差异,想着左边是不是要略尖一些。
她需要一种东西来集中注意力,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局促。
就在这时,身旁的女老师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周骁骁,准备上台了!”
上什么台?周骁骁茫然地抬起头,四周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仿佛有数十个人同时踩在木质地板跳踢踏舞。背景音乐也变得昂扬起来——之前有背景音乐吗?还是突然响起的?
她记不清楚了。
有人往她怀里塞了一束浅绿色的桔梗,外围那一圈已经打蔫了,垂头丧气的,不像是个好兆头,她过去总把桔梗认成康乃馨。涂着红唇的女老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瓶定型喷雾,冲着她的脑袋左喷右喷。
周骁骁想起自己念小学时被老师强制派去参加学校的集体舞表演,每个小孩涂着红屁股一般的腮红,还有海蓝或是湖绿色的眼影。
周骁骁记得,自己被捧着湖绿色眼影的老师选中了,“这个孩子皮肤真白。”
皮肤白就要红配绿,这是什么道理。
周骁骁不知道自己的思绪飘去哪儿了,突然耳边就传来了姜斯言振聋发聩的声音,“周骁骁,你抢走了我的状元!”
“状元,什么状元?”
“文科状元!”
他在说什么?
女老师终于结束了对这一丛并不茂盛的头发的摧残,把周骁骁往舞台中央推去。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站在学校大礼堂的候场区,红色的天鹅绒幕布因为久不见天日而沾满了灰尘,她伸过去试图抓住什么的手又收了回来。
洁癖作祟。
然后她就摔了一跤,呈大字趴在舞台的黄金位置上,桔梗花也飞了出去,落在了主席台下面。
怎么能不打招呼就推人呢?周骁骁有些生气。
背景音乐在她摔倒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又在她爬起来的时候重新响起。
像一出滑稽的舞台剧,绝对是荒诞派的,周骁骁想,《等待周骁骁》上演了,观众席里适时响起了喝彩声。
挣扎着站起来的周骁骁看到坐在第一排的爸爸妈妈,三年之见过两次的校长,还有头上扎着两个小辫的宋子然。
宋子然穿着蓝领水手服,系了一条红领巾,手里举了一个闪着周骁骁名字的灯牌。
粉红色,超变态。
周骁骁把头扭回主席台,姜斯言就站在那前面,他捡起了那束斗败的桔梗,走到周骁骁面前,还给了她,还用一种十分古怪的腔调附在她耳边说道,“恭喜你,成了今年的文科状元!”
周骁骁被惊醒了。
她艰难地把放在脚边充电的手机踢到了手边,眯眼一看才八点半。
八点半?
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发现宋子然和张楠都睡的四仰八叉,“起床了!迟到了!”
张楠翻了个身,把掀起到胸上的睡衣扯了下去,嘀咕了几声,用被子蒙住脑袋。
宋子然就没这么宽容了,她先是捶墙,再是踹倒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巨响,声音里咬牙切齿,“周骁骁,你有病吧,今天周六!”
嗯?
她看了一眼屏幕,真的是周六。
虽然自己醒了但是能把你们吵醒也还是很开心。周骁骁重新躺下,回味起了刚刚那个梦。
她考了状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