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晔从裤袋里拿出钥匙,刚插进锁孔,察觉到从地缝种隐约透出的光亮。门打开,妈妈打电话的声音清晰入耳。
她不紧不慢地换了拖鞋,钥匙扔在玄关,慢步走向客厅,双眼逐渐适应越来越强的光线,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妈。”
何怡安瞥了一眼女儿,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冲电话那头的丈夫交代了一声,“女儿回来了,有事明天再说”,语气不算好。左晔规矩地坐在沙发上,一手扶着脑袋,一手垫在腿下,没有抬头。
“今天怎么没去医院复查?” 何怡安在女儿身边坐下,“李医生下午给我打了电话,你和她说,没时间去。”
“您不是知道了吗,没时间。”
“没时间是做什么去了?”何怡安忍住叹气的yù_wàng,她一向觉得叹气是坏事的起源,“出去玩换个时间不行?你自己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左晔没有说话,只是把垫在腿下的手抽出来,拉扯着本是修身的牛仔裤,一下一下,发出布料和大腿的摩擦声。
“要不现在开始就休学,不想休学就乖乖听话,按时接受治疗,我已经和你班主任请假了,明天就跟我回家,先住一周的院,让李医生给你做一个彻底的检查。”
“我不休学。”左晔终于是开口。
“好,那你听话。”何怡安靠在沙发上,左手按住左晔的肩膀,话语中手不自觉的用力。
左晔把母亲的手从肩膀上取下,握在掌心,十指相和间,两个人都要哭出来,左晔讨厌这样的情景,十分讨厌,她松开手,站起身往房间走去。
“阿晔,妈妈现在只有你了。”
妈妈现在只有你了。
这句话是何怡安的口头禅,左晔觉得没劲。她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紧紧地拉着,尽管漆黑一片,她仍然戴着眼罩。香薰机缓缓吐出柑橘的香气,弥漫在床头,营造出烟雾缭绕的氛围,左晔在铺天盖地的清新气味当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医生原本建议的使用薰衣草香,用以助眠,左晔却自作主张地买了佛手柑的精油。
有的事她可以自作主张,比如换一种医生并不建议的香薰,有的不可以,比如逃掉固定的身体检查。
她也不是故意的,电影确确实实只有今天上映。她不怪母亲的责备,只是最后那句话多少让她不舒服,让她在原本还算是十分愉悦的一日里,想起了左筱。
左筱死的时候是九岁。
她没有参加左筱的葬礼,那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动画片,忘记了是奥特曼还是名侦探柯南,长久的治疗让她对死亡有些麻木。
或者说,她还没意识到死亡究竟代表着什么。
但那天还是有些不同的,除了看护阿姨没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快要入睡时,妈妈也没有照例给她打电话。
现在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七年,太多的细节她都忘记了,她和左筱从小不再一起长大,长相也不一样,双胞胎的感应并没有在她们身上显灵。
就好比只有左晔一个人生了不得了的病,三天两头要住在医院,父母除了工作就要围着她转;而左筱健健康康、无病无痛地长大,却注定得不到父母太多的关心。
大多数时间,左筱住在外公外婆家,只有左晔病情稳定,才会把她接回家里。
也许就是这样吧,左筱才会说出“生病真好”这样的话。
生病真好,是左筱的天真。
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
宋子然因为做梦郭霖劈腿,在早读课上气得七窍生烟,郭霖把信息发到了周骁骁这里。
“你为什么不理他?”
“郭霖竟然和张曦澄单独去看电影!还是爱情片!”宋子然买的早饭一口没吃,全进了艾良夜肚子里。
“你小点声,你想让全班都知道你男朋友劈腿了?”
“…他没有劈腿。”宋子然把音量放低,“我做梦梦到他和张曦澄看电影了。”
“你的梦还真是有鼻子有眼,有因有果,张曦澄又是谁?”周骁骁有些同情郭霖。
“张曦澄啊,”宋子然语气有些不自然,“我初中和她关系很好,我和她还有郭霖在一个班,高中他们俩一个班,我落单了咯。”
“所以呢?他们俩…”
“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关系一直不错,我以前没想太多,但是上次我去找郭霖,看到他们挺亲密的。” 宋子然侧着脑袋趴在桌子上,手指在桌上一扣一扣的。
“所以呢?你想分手?”周骁骁一向是劝分不劝合,拆散一对是一对。
“突然说什么分手?”宋子然眉头皱成一团,“周骁骁你不谈恋爱不知道,女生很敏感的,他们俩应该没什么。”
宋子然把头埋向抽屉,良久才说,“我不想分手。”
我不想分手,和“有什么”、“没什么”没关系,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宋子然和郭霖初中是同学,暧昧在前后桌的相处中生电,高中后恋爱,高一时学业轻松,热恋像是夏日粘在嘴边的,怎么也擦不干净。
去年的下雪天,郭霖用路滑的烂借口每天送宋子然回寝室。学校这么未雨绸缪的机构,男寝女寝建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为了应付查寝,郭霖总是在宋子然上楼之后飞快的往回跑。
因为害怕跌倒而牵起的手,在之后的晴天里也没有放开。
“可是大雪天跑回寝室不会摔跤吗?”
“…他当然会挑好走的路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