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花枝俏丽,正是人间三月时分。
化烟把小鲩鱼洗净了,掏出内脏,滚烫的热水浇过去,鱼肉半熟,用木臼捣成泥放在那只小云豹的碗里。小云豹嗅了嗅,埋着头舔了舔,然后,大快朵颐,吃得满脸都是,毛茸茸的脸上这一块,那一块。
烨霖去了昆仑山求学,玄燏时不时有公务,她一个人在天界无聊得紧,便跟着他来了人间。前几日,在林子里遇到了他,小小一只刚刚断奶,就死了爹娘,淹淹一息地倒在草丛里,一双眼睛清透明亮眼巴巴地看着她,特别像她之前养的那只花豹琥珀。云豹体型上要比花豹小得多,顶多算得上是只大猫,当年,三界混战,琥珀死在了东崖脚下,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遇到过这么有灵气的大猫,她便带着他玩了几日,谁知,他竟然还不愿意走了。
玄燏枕着手臂,躺在船舱里,半裸着上身,肌肉曲线流畅,起伏有致,一副慵懒之态却压不住那肌肉蓄势待发的气势,半眯着眼卧在那里,像她的琥珀,比当初的玄燏,还多了坚毅和克制。
化烟靠在舱壁上,垂眼望着他,“你究竟是如何绕过琥珀闯进我那妖宫的?”
玄燏勾唇笑着,没有回答。
“嗯?”当年玄燏就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她一直很好奇。
玄燏拍拍身侧,示意她过去。化烟莞尔,侧过身子倒在他怀里。
“想养他?”
“……他想跟着就跟着吧,想走也没什么。”
“要是喜欢就带回枕泽山。”
“嗯……”化烟点头,枕泽山上他可以撒欢着玩,也不用像家猫一样拘着,也不怕伤着别人。
“琥珀小时候比他还要调皮,爬上爬下,我那妖宫建在悬崖上,有一次他差点摔死,还是临皋把他叼回来的……后来性子就稳了,跑到再远的地方,总会回来守着我。”
玄燏垂眼看着她,东崖混战之时,他只是个下神,以他当时的修为只能救回她一个人,却救不了她的琥珀。
“枕泽山上仙气丰盛,说不定他能活很……”
正说着话,船身晃了一下,玄燏话头一滞,抬身出了船舱,化烟也跟了过去,就看见小云豹嘴里叼了只仙雀,目光凶狠地看着玄燏,嘴里呼噜着示威。
玄燏不过看着他的双眼,手指敲敲地,小云豹气势就败下来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仙雀吐出来,一头钻进了化烟怀里。
玄燏看着仙雀带来的信件,轻笑。
“怎么了?”
“皓磊下了地狱,十八层。”
冥界地狱十八层,每一层受罪的轻重和时间是上一层的数十倍,十八层是刑罚最重、受罪时日最久的那一层。就算是有了来生,也不会是个好命数。
当年,天帝贬他下凡受十世磨难,十世后他可重回仙界,做个寿命有限的地仙。如今千年已过,为弥补当年的过错而经受的责罚早已圆满,可他却没有回仙界,而是入了地狱。
“他又犯了重罪?”
玄燏但笑不语,把信件烧了。
看到他这副神态,化烟也就明白了。当年玄燏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皓磊好过,如今这个诺言如实兑现了。
“你这样做,会不会被发现?”
玄燏摇头,“我只是稍微改了一下他的命格。”皓磊性格偏执,为人狠毒不择手段,只要让他天赋异禀,却命中失而不得,受尽不公与多舛,带着愤恨辗转几世,最终定会逆天而为,做天理不容之事。他只用动一动手指,就让他下了地狱。天帝偏爱这个小儿子,没有让他受太多罪,他们受过的不公,还是要自己讨回来。
化烟垂目抚弄着云豹,小云豹在长牙,捉到什么都要咬一咬,她的手指上两个小牙印。
“烟儿不高兴?”玄燏抬起她的下颚,却没看到她霁颜。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我亲手杀了他。”当年的三界混战,后来的齐天山魔冢,她在鬼门关徘徊了两次,玄燏为她,一次堕魔,一次殉情,皓磊如今入了地狱是罪有应得,却解不了她心头之恨。
“杀了他也不过是让他重入轮回道而已……不如让他在地狱受些折磨,以后能不能转世还要另说。”
“……也好。”就算皓磊犯下大错,可他毕竟也是天帝的儿子,她杀了他,自己也不会落个好下场,玄燏这个做法确实要聪明许多。
诸事已定,前些年被幽禁的废后请旨去了下界仙山修行,天帝多次提起立煦尧为太子,煦尧却多次以各种借口婉拒,天帝就更加厚爱漪霜的孩子,如今皓磊下了地狱,他们和皓磊之间的仇恨大概也可以放下了。
而她和玄燏终于得偿所愿,在枕泽山过着仙人日子。
鹅毛飞雪,天地素白,化烟坐在水榭上煮着酒,一旁玄燏正在画他的美人图。
“笑什么?”
化烟盈盈地看着他,“你记不记得,以前,我说过要给你做小仙娥?”
玄燏正在纸上描着她那双妖媚的眼睛,“嗯。”
“那时候,我是真心的。”
玄燏莞尔。
“后来我真的成了仙娥……其实,我的命还不赖。”
玄燏笔下一顿,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对皓磊说,你不死,我就无法飞升,是什么意思?”
化烟见他一副严肃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就是那个意思,我没有骗他……后来我能活着,是因为你曾经逆天而行,你、我的命数都生了变化。”司命的原话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