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睁开自己唯一的那只眼睛,最先看见的是残旧开裂的石灰吊顶。
不久前席卷全城的那场战斗中,一发自由联盟的火箭弹在楼下爆炸,震得屋里大部分地方都出现了裂痕。
他摸了摸斜放在床头的铁砂火药枪,还在,心情轻松了一些。
老婆已经起了,穿着睡衣坐沙发上,正在看电视。儿子趴在餐桌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一盘煎好的鸡蛋。
冰箱里还剩十来个鸡蛋,那是他们家最后的口粮。
自从互助会接管奉天城之后,开始秩序还比较稳定,后来随着那些机器人士兵撤离出城,各街区的治安情况迅速恶化。街面上白天都不大有人走动,出租车更是没人坐了,杨三一家彻底失去了生活来源。
不光杨三,许多人的工作都不再能维持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有人开始上街劫掠,收到消息的歹徒入户抢夺,这些冒险者或者满载而归,或者被市政厅保安队的民兵乱枪击毙在街头。
很多老年人都在抱怨互助会攻占城市之后不对老百姓负责,既不维持城内秩序,也不发放赈灾救济物资,就凭代理市长段存良那几百号保安队民兵,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这五百万人口的奉天城。当初燕沧海在的时候,好歹还时不时给城内流民施点粥,给福利院里的孤寡老人送点粮什么。
可这互助会,怎么就这么狠心,没有人性呢?
杨三没有加入这种徒劳无益的抱怨,作为一个混社会的老江湖,他有自己的打算。
水龙头拧开之后,流出来一股带着铁锈味的黄汤。杨三皱着眉头,用漱口杯从家里自建的铁桶蓄水池舀了一勺清水出来刷牙。城里的供电供水一直没断,但晚上天黑以后就停水,第二天早上龙头里出来的水都惨不忍睹,要到中午才会逐渐变得清冽可用。
杨三用半勺凉水抹了把脸,套上衣服裤子,回到客厅里。
电视上有个獐头鼠目的乡下汉子,坐在台子上在说怎么种地的事情。那是互助会垦荒队的宣传员,最近电视里成天放的都是这些玩意儿,连骗带哄地想把大家劝出城去当农民。看到这人的长相猥琐,又听他念叨的什么亩产量,杨三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抓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这一关,他媳妇不乐意了,当即虎着脸瞪过来:“干哈啊你?我正瞅着呢!”
“就看这瞎逼玩意儿,能把粮食给看出来?”杨三坐到沙发边上,开始穿自己的大头皮靴。
“那你个大老爷们儿又有啥招儿?”美女媳妇甩了个白眼过来,压根没把他当回事。“我看人家说的没错,出城种地去,最低半年就能收六个人的全年口粮。”
“傻逼啊你!”杨三用力一提鞋带:“要当农民,你自己先去!人家说什么,你个猪脑子全都信?”
女人啊,总是太相信电视上的玩意儿。把城里人赶下乡,这事情前朝前代不是没有过,但最后的结果如何,杨三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哐当一声,媳妇把茶几上的烟灰缸给掀地上去了。
“那你说咱家现在该咋办?就这么等着饿死?!”媳妇从沙发上跳起来,昂首挺胸怒目而视。到底是练过拳脚的人,腰板身形那都是一等一的架势,就这么一怒,立马杀气四溢。
看看抬头惊恐望着这边的儿子,看看媳妇泛红的眼眶,杨三心中一软,语气缓了许多:“等我今天回来,咱们就有粮了。”
说完这话,他拉开防盗锁,头也不回走出了家门。
看到巷口姗姗来迟的杨三,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孙黑鲨张嘴就骂:“龙哥,说好的九点,你他妈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杨三是独眼,城南这边道上的名号是龙哥,隐晦取自独眼龙的意思。
“今天是怎么个章程,赶紧说说?”杨三懒得理会对方的愤怒,直奔主题。
孙黑鲨带了三个一看就不是善类的手下,他背后也跟着三个铁杆兄弟,彼此势均力敌,完全不惧对方。更重要的是,杨三自己也饿了,实在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爆发冲突浪费力气。
孙黑鲨愣了一下,对方的脾气突然变得如此温顺让他大为不解。
“八一街纺织厂后面那石棉瓦库房,知道吗?”
“知道,不就是摩托车配件城对面嘛!上次陈和尚那傻逼在那里打架被人砍掉双手的地方。你接着说!”
对方颐指气使的口吻让孙黑鲨的眉头又跳了一下。如果不是自己家里濒临断粮,如果不是手下兄弟已经死了个七零八落,如果不是需要有人驾驶两辆卡车,他还真不想和这帮老冤家联手合作。两年前,杨三为首的出租车司机和孙黑鲨一帮吃地皮的混混在金菊夜总会门口为争车位的事情狠狠干过一仗,从那以后两边就成了不共戴天的对头。
可谁能想到,奉天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互助会清剿自由联盟的战斗把城里打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进攻的互助会黑衣士兵并没有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那却不代表自由联盟的防御抵抗部队也会遵守这个规矩,市中心几乎所有的繁华商业区都爆发了激烈战斗,那里的百货商场墙上到现在还满是密布的机枪弹孔。
尤其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自由联盟士卒的尸体大多被砍得支离破碎,步行街那边堆起的头颅小山至今没人敢靠近。
这都是那些穿黑色双排扣制服的互助会部队干的,这些人甚至打死了不少伸头探脑看热闹的市民。他们给奉天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