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抚台大人栽培,大人将功劳让给我,卑职实在是愧不敢当。不瞒三爷,这事还多亏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塘工。去年抚台大人一上任,便将修建石塘的事提上了日程,万岁爷又明示,不用考虑开支,‘中命重相勘,莫虑国孥费,庶几永安澜’(《名老盐仓上下相地仍建石塘诗以言志》),下属百姓自然更是自告奋勇,可谓上下一心。不过……”
他话锋一转,见福康安听的仔细,愈发来了精神,继续道:“在具体的施工中,咱们再次碰到了打桩难固的老大难问题。后来,卑职一次实地勘探过程中,偶遇一位冯姓塘工,给卑职提出了个建议:用大竹探试,带扦定沙窝,再下桩木,加以夯实,这样桩木便可固定,同时把五根木桩捆在一起,同时夯下,如此果然坚紧,可免水中木桩此落彼浮。老冯将这种方法称为梅花桩,一试之下,果然大功告成。这不,咱们抚台大人知道万岁爷忧心此事,今儿个刚跟咱们议过此事,让咱们过了十五就开工呢!”
“梅花桩?妙哉妙哉!”福康安抚掌而笑,心中一时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又不肯露怯,便只捡着好话妙话夸奖几句,又跟其余诸人一一打过招呼,将话题扯开,说一会儿万岁爷布德天下,说一会儿两江风土民情,北方的旱灾,江南的丰收,再将设置义仓的好处,又谈土地价格,各地药材粮食油盐瓷器绸缎行情,还问些当地风土民情,不时还问问天气灾害之事。他追随乾隆日久,又有当军机首辅的老子朝夕相处,见识甚广,所说之事尽皆言之有物,使得原本还对其有些轻视的诸人大开了眼界,为他的风采倾倒,齐齐表示,定要好好配合他办好差事云云。
福康安笑眯眯的听着众人表态,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端着茶杯微微轻啜一口,瞥眼见孔传炣与段成功在小声嘀咕着什么,笑问道:“太尊同知老爷了,怎么跟女人似的,小声嘀咕什么呢?”
孔传炣五短身材,黑瘦黑瘦的,只一双眼睛黯然无光,显得有些迷糊的意思,听福康安问话,笑脸一收,满脸端庄道:“老段说他要是个女人,死乞白赖也要嫁着话比了比段成功,道:“我说你这样子,又上了年纪,就变成女的,就百花楼做个龟婆怕都人家都不要,无论三爷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一般!”
福康安口中本来含着一口茶,闻言忍俊不禁,噗的吐了出去,指了指段成功:“想不到老段还有这份雅好?临来的时候主子说了,‘段成功那奴才不错,此次去江南,有什么缺的用的找他,’不过老子可不缺男人,你这美意,我心领了!”
段成功对福康安的打趣不以为异,欠着身子坐着也累,正好起身活动,顺势跪了下去朗声道:“主子厚赞,奴才愧不敢受,”说着一笑道:“不过,三爷有啥缺的用的,尽管说话,奴才……”
“我有什么缺的?吃喝不愁,倒是想到身上的担子才会不安些,”福康安说着面上已经换上了忧虑之色,吁了口气道:“说句诛心之言,咱们大清如今虽是盛世,却也多有隐忧啊。前几日听阿玛给我来信说起主子也正生气呢——御史弹劾修圆明园的太监总管贪婪索贿,伙同户部堂官刘青私抬米价;还有京城大雪,传钦天监,监正在行院里喝醉了酒不醒人事,传顺天府,叫查看有没有压毁房屋伤人伤畜的,也找不到人影。满室漆黑……主子爷亲笔下诏锁拿刘青,杖毙太监总管……”
所有人不知道福康安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都惊愣了。
福康安却不是故意做作,实在是有感而发,不胜苦涩的咽口吐沫,俊脸上苍白如雪,声音发颤道:“大家都知道,我自幼跟着主子长大,听到这样的事,我心痛啊,焚心价痛啊……”顿了一下,收拾精神道:“所以,此次代主子出来查看吏治民情,我是重任在身啊!当然,我不是说你们,你们都是好的,可你们也难保下边官员拆烂污弄棒槌,江宁如何?所以,既然你们今日过来了,我的意思是,先查查账目,你们也别有别的想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事更好,真有漏子,该是谁的责任谁的责任,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么!”
其他人还没什么表示,段成功却心中一动,暗道一声来了,心说你小子兜了半天圈子,原来是憋着这个屁,多亏老子早有准备,从各大富商手里拆借了银子补上了窟窿。到时候库里银两一丝不缺,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