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广虽不知道船上装的是什么,却知道段成功很重视。李大春是后来才投靠的段成功,他不一样,很久以前就已经沉靡一气,可谓身家富贵都在段成功的身上,虽也害怕钦差和健锐营的名头,却无法回头。他咬了咬牙,狡辩道:“两位大人是逢了钦差的命令,卑职却也是奉了咱们杨军门的命令,俗话说‘井水不犯河水’,两位大人真的想让卑职奉命也好说,福三爷的手谕拿一个,奴才二话不说……”
“凭你也配?”苏灵河沉声喝道,“赶紧闪开,再敢多嘴,爷立即扒了你的官服,摘了你的顶子!”他参加过金川之役,在健锐营中是老人儿,威风惯了的,说出来的话比齐泰还要不客气。
福广却也不是善茬儿,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不知道福康安跟在后边,骄横惯了的他一听苏灵河如此呵斥自己,顿时大怒,阴阴一笑道:“莫非大人想要硬闯?太孟浪了些吧?恕卑职斗胆,钦差再大,恐怕也不能干预地方事务吧?莫说你们还不是钦差,实话说了吧,今天没有我福某人的将令,恐怕他们不敢奉你们的命令!”
福康安原本不欲露面,此刻勃然大怒,分开人群几个大步蹿到福广面前:“好哇,福广是吧,你胆子不小,口气也挺大呀,钦差都不放在眼里了?竖起你的狗耳朵,听老子告诉你:老子不但是钦差副使,还是镶黄旗旗主,主子爷钦赐临机专断之权,沿途兵马,尽归节制。”和珅好不容易让他办点事,眼瞅着时间越来越晚,他又急又怒,说到最后已经咆哮起来:“老子是代天子巡,莫说你个小小的守备,就是你家总督,见了老子也得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蔑视老子,就是蔑视皇上,老子问你,该当何罪?”
福康安两次伴驾南行,福广远远的见过,此刻见他冲了出来,心里顿时一慌。知道福康安说的全是正理,可是,这眼瞅着他们是冲这满船的不知名货物而来,若要放任不管,段成功恐怕也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那可是令皇贵妃的救命恩人啊。
心念电转,福广已经做好了选择,硬抗到底:“福三爷,不是奴才不给您面子,杨军门那人你也知道,他的将令,奴才不敢违抗啊!”
“这么说你不让路了?”福康安咬着银牙问道。
“我要是不从呢?”福广也是豁出去了,抱着拖得一时是一时的打算,一边冲旁边的人使眼色,让他们去给段成功报信。
将他们的动作尽皆瞧在眼里,福康安森然一笑道:“好,好你个福广,来人,把这个胆敢藐视皇上,违抗钦差的奴才就地正法!”
“我看谁敢?”福广想不到福康安居然下这种命令,气急败坏的一跳,冲身后亲信喝道:“傻站着干啥,都有人要爷的命了,亮家伙,给我上!”
今天福广带来的人,半数都是他的亲信,早就用银子喂饱了的,虽也害怕钦差,不过毕竟法不责众,再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听福广一喝,顿时抽刀拔剑,一拥而上,与福康安他们对峙起来。李大春的人却站着没动。
火把噼啪的燃烧,不安的跳动着,火光下,刀光剑影,寒气逼人。苏灵河却看都不看一眼,仰天一笑,不屑的道:“这是要动家伙了?弟兄们!”
“有!”
“脱衣服!”
“扎——”
福广一愣,搞不清苏灵河为何要下这样荒唐的命令,就连福康安也有些愣怔。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只见熊熊火把的照耀下,苏灵河与齐泰带来的一众兄弟齐刷刷的脱下上身衣物,露出精赤健壮的胸膛,但见那胸前后背,尽是一道道伤疤,长的短的,深的浅的。苏灵河与齐泰也脱了衣服,苏灵河的左胸至右肋之下,斜着一条伤疤,长长的蜈蚣一般,跳动的火光之下狰狞可怖。齐泰的左肩窝处,却是一个鸭蛋大小的圆形伤疤,像是被长枪洞穿之后造成的,再向下一寸,就是心脏。
福广愣住了,李大春愣住,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惨烈的情景惊呆了。福康安只觉得胸口彷佛熊熊燃烧起了火焰,咆哮道:“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他们都是百战余生之人,够胆的,尽管上!”
福广心里一颤,蹬蹬退了一两步,恰好站到李大春身前。
李大春看着福康安英俊的面孔狰狞着,一咬牙,拔剑而出,向前一挺,不等福广反应过来,那剑已经洞穿了福广的胸膛,用脚一踹,将他的尸体像踹破麻袋般踢倒在地,抽剑而出,伸舌头舔着剑身上的血迹,一边虎视眈眈的注视着福广的亲信,大声喝问:“福广已经授法,还有不服的吗?来,看看爷的剑锋利不锋利?”
这一下变起俄顷,福广的手下都是一怔,眼见自家主将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下身摊开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心知大势已去,再不敢迟疑,纷纷扔了兵器,跪倒尘埃,齐声高喊:“奴才等谨遵福三爷将令!”
李大春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有了他,福康安不费一兵一卒,便控制了苏州卫的这些漕兵,缓了口气,眼见时间不早,害怕耽误和珅的大事,上前拍了拍李大春的肩膀安抚道:“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记住,天下的兵,都是主子爷的兵,忠君办差,就是好臣子。老子会为你记功的。去,跟着齐泰,把船上的人都给老子抓起来,一个老鼠都不能放走!”
说着一顿,冲苏灵河道:“你就别上去了,领着弟兄们在下边瞧着点!”
“扎——”众人齐声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