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是否见过?”
“未曾见过。”
“也就是说这几人并无编制,乃是江湖中人。”
“……没错。”
“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武功招数,你见识过不少,这几人的招式可熟悉?”
岳无衣眨巴眨巴眼睛:“……这毒镖暗箭,使的都是野路子,哪儿有什么招数,十之**是专凭杀人赚银子的苟且之伍。”
诸允爅又笑:“既然是杀手杀人,自然不问来路,只问钱财。这几人半路劫道,也没个江湖规矩,上来便刀剑相向,要取你我性命。翻遍周身上下,也只有这一张画像还与你我相关。……这千百般的遮掩,摆明了就是不愿让这花了重金的主子身份浮露水面。如此无凭无据,你如何深究,又从何细查?”
岳无衣低着头不吭声,心里别扭得很。肃王回京不过数月,深知如今局势暗流涌动,于是乎在朝中闷不吭声装傻充愣,图的就是做个闲散王爷,不争权势,唯求安稳。
可未曾想,此番远行,自应天府前往广宁之地一路,竟是这般杀机四起。
树林阴暗遮蔽,雨夜的水汽将这视野本就模糊的荒路缠裹得弥漫朦胧。
岳无衣还是小孩子心性,心里那点儿小九九都写在脸上,眉头皱得紧巴巴的。诸允爅斜睨他,好笑地又拿扇骨在他额上敲了一记:“在北境上阵杀敌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愁眉苦脸,区区几个刺客,不必如此挂记。”
岳无衣被他敲散了脾气,苦着脸,嘟囔了一句。
“就没见过您心这么大的。”
岳无衣童年凄苦,小小年纪就已经在市井混迹多年。后几经周折,幼学之年受过宁贵妃的恩,这才领命去陪同照应她即将远行练兵的次子诸允爅。
那年方才束发的肃王奉旨前往封地钱江府。身板儿还没有长矛高的岳无衣被诸允爅拎着衣领子,强迫着参了军。小破孩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小王爷在江浙都司练了三年的兵。因着天赋异禀,武艺突飞猛进,岳无衣在军营之地混得风生水起,顶着副将的军衔随肃王上阵杀敌。
后肃王成年之际,受诏回京师开府建衙。诸允爅在府邸中休整尚不足半月,当年腊月北境犯乱,肃王立即受领兵符,率镇虎军在北境宣同卫誓死杀敌,为保一方安稳,又是三年未曾回京。
今年正月,宁贵妃思子心切,枕边风吹了小半个月,难得讨了皇帝诸荣暻的应允,将肃王自北境拉扯回来。想着多留他些时日,把拖了许久的王妃正选敲定下来。这厢宁贵妃正满心满意地筹备着挑选儿媳,为肃王府添置女眷,那边辽东都司几地又因着夏季旱情、入秋涨水的灾祸,将饥荒瘟疫之事吵吵嚷嚷地闹到了朝堂上,亟待解决。
诸允爅彼时站在群臣当间儿,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朝中各自为党,因赈灾粮款纰漏一事争得不可开交。
朝廷自上而下运作不易。倘若赈灾之事并未波及灾民性命,款项即便有所出入,纠纷多半也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诸允爅本以为那几位守旧的老臣在朝堂之上争论出个所以然便可作罢,毕竟灾祸几地均在皇四子——宪王诸允熳的封地之下,平素无人敢大做文章。最不济,念及宪王年纪尚轻,历练不足,从朝中寻个得力的文臣,协同他前往辽东都司稍加整治,安抚民情即可。
然不知其中缘由几何,皇帝诸荣暻由着那帮肱骨老臣吵了三天,最终择了肃王这么个不甚参与朝政,极其不受那些老顽固待见的儿子主持此事,而后拍拍屁股,退朝了。
这般抉择引得朝中争议纷纷。饶是岳无衣这么个肚子里没装几两墨水的小武将,也觉察出其中必有蹊跷。
诸允爅心里百转千回。可即便深知此行注定多生变数,他也只能先应承下来,徐徐图之。
岳无衣抽条生长的数年里,亲眼见了自家主子从长身纤细的少年磨砺成了筋肉丰盈,干练精瘦的青年,唯独那张白净好看的面皮,禁了不知多少的风吹雨打也没什么变化。
自始至终,不争不抢,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