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珂前脚刚送走前去云间山庄一探究竟的肃王殿下,后脚就被城中几大商户派来的管事追得脚底生风。
广宁府除了朝廷掌控的盐商、茶商之外,地位举足轻重的还有粮商、布商两位张老板,掌管马市的马掌柜,再者就是在北边开矿发家的李老板、陈老板。
两位张老板在天灾**底下一死一入狱,粮布生意正是转变天色的空档;马掌柜刻板教条,不屑与跟官府来往,不知道多少人试图拿下军营和官府底下的生意买卖;李老板人不在广宁府,陈老板常年住在矿山,这两位霸着煤和铁,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行事经商规矩颇多,抛开那些条条框框,大家大业底下少有肯一老本实做生意的,想多捞点儿油水,那就得从为官从政者手里刨出点儿投机取巧的门道,寻个什么门路上下打点。
过去赵谦来给这几个商贾大家撑腰,如今一阵风儿吹来一个温如珂,眨眼之间换了天地,但凡有点儿家底的,都想借机从中分一杯羹。
宋铮以前没应付过这些笑脸谄媚的黄鼠狼,今儿也是温如珂自打开始着手处理**的这张破网以来,头一次面对面的跟这些脑子里算盘哗啦哗啦响的商家试探着扯淡。
宋铮在温如珂身后当了大半天的黑面神,傍晚的时候送走了那几只黄鼠狼,吃顿饭都味同嚼蜡,浑身上下比挨了揍还酸。
宋铮试图叫苦,但在睡不踏实吃不舒坦的温如珂面前,他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府衙里的师爷是从赵谦来那儿留任下来的,温如珂虽未有由头惩处,但仍然信不过,查账清点、补录编纂的地方志和烧成残本的卷宗他都要亲力亲为。宋铮能做除了壮胆就是跑腿,最难得的细致活儿就是趁着温如珂忙于账簿的时候帮着按顺序整理残缺散掉的方志书页,头晕眼花地拼凑到半夜。
巷子里远远传来三更鼓响。
温如珂揉了揉兔子似的红眼睛,推醒趴在桌子上流哈喇子打呼噜的宋铮。
“醒醒,回去睡去。”
宋铮睡懵了,“……我闺女呢?”
温如珂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闺女在药铺呢,傻了啊?”
俩人困意朦胧的相觑半晌,宋铮突然一拍脑门儿,撒丫子要往外跑,但趴着睡得时间太长,手脚哪儿都麻,自己先在门框上狠狠地磕了一遭。
温如珂被他吓得一激灵,“大半夜抽什么风?!”
宋铮扔下一句话就没了影儿。
“我师妹让我把她出城的事儿告诉她师父,我给忘了!他肯定等着呢……”
药铺门前的灯笼被夜里卷起的凉风吹得明暗晃动。
言归宁坐在药铺门口,眼皮耷拉着,像是睡着了。
可街口脚步声甫一入耳,他便霎时睁开了眼睛。
言归宁眼眶发红,看见宋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时,整个人提着一口气。直等到听宋铮慌乱歉意地解释说,杨不留随肃王殿下出城办案,需得两日左右方能归家,这才把哽在胸口的混沌缓缓叹出去,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手脚发软地歇了一会儿,云淡风轻地起身,绕到柜台后面俯身去拿什么东西。
然后便见,言归宁一脸笑意地抄起一把鸡毛掸子,大开杀戒似的朝着宋铮追过去。
言归宁气儿不打一处来,“你是生怕你妹妹不被那大尾巴狼叼走是吧?”
宋铮对于肃王殿下大尾巴狼的本性不置可否,但他师妹也不是什么能被叼着脖子拐跑的小羊羔。宋铮避重就轻,“就说是为了查案嘛,咱那个知府大人昨儿你也见着了,跑一步喘三下,让他出城折腾一个来回,那不得被马背颠没半条命?赵谦来这一堆烂摊子就够他忙的了,还得查凶杀案,这不就是让我师妹帮个忙嘛。”
赵谦来这一堆烂摊子确实不小。
知府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温如珂光杆儿一个,生生嵌进广宁府这张人生地不熟的关系网上,说游刃有余那是假的。
赵谦来一案背后牵扯的商家远不止一个出头的张风鸣。但农户商贾是地方官府赖以支撑的梁柱,如今农为天灾所困,商又是千疮百孔……既要填补,又要找到那些啃噬梁柱的蝼蚁,否则广宁府经年累月,迟早要跌落进风雨飘摇的天地之中。
自古以来**的先例数不胜数,打断骨头连着筋,除非自断手脚,否则扯不清。现在广宁府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几个大商户或人人自危或跃跃欲试,今日组团儿来商谈,除了示好,其实也是彼此试探。
广宁府的商贾如今分成了三个阵营。其一与赵谦来撇扯不清战战兢兢,其二欲借机在新任知府跟前挂上名号,其三作壁上观,打算纵览商局。
跟赵谦来有牵扯的都是些陈疾旧疴。温如珂和肃王在扣押赵谦来当日便决定先试试广宁府的水到底有多深,面子上杀鸡儆猴,只拿下牵连人命的张风鸣。
这么一闹,跟赵谦来张风鸣私相授受的商家必然自乱阵脚。他们不敢把手伸到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肃王身上,又完全搞不懂这新来的知府大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苍蝇找不到鸡蛋的缝儿,他们又生怕温如珂哪天一个哆嗦查到他们头顶上,牵一发而动全身,把抱团的老几位一遭都搭进去。
都在蠢蠢欲动着呢。
温如珂在京城时就探了探广宁府的虚实,但能传到应天府的折子卷宗都是空泛之谈。
温如珂来这儿就不是闲职,尤其是在得了诸允爅的准允之后——肃王殿下似乎还在举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