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雁署从属玄衣卫,掌执侍卫巡查,多为皇帝亲信,听凭当今圣上直接调遣,也是玄衣卫之中唯一可供东宫指派的府署。
户部尚书温如玦和飞雁署同行离京向北,想必此行去处猫腻不小——岳无衣分神一瞬,朝着温如玦挥了挥险些残废的胳膊,见两名守卫的飞雁大哥将温如玦护在身后,稳了稳心神,转身气急败坏闷了那条捡起长刀狠劈向囚车的黑蛇一脚,截下一支直冲他面门而来的蛇影箭簇,反手狠厉的从黑蛇的脖子戳了进去,贯穿到底。
岳无衣甩开手上的粘腻,眯着眼,远远的望着树冠之中的弓箭手,收了匕首,抢来黑蛇的长刀,怒吼道:“诸位小心,有弓箭手!”
随行押送的亲兵捕快在忽而密集的箭雨之下逐渐稀落,飞雁服寡不敌众,节节退至囚车跟前,周身披血,护着这个天杀的囚犯。
温如玦手无缚鸡之力,可还牵挂着那边的刀光剑影,不自觉地往囚车的方向迈了几步,再要抬腿,就被飞雁服果断地塞回马车里避险。尚书大人出不去,只好趴在小小的窗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恳求守在马车旁岿然不动的飞雁服再派个人前去出手相助帮忙解困。
飞雁服垂眸执礼,“尚书大人,您的安危乃是卑职的职责所在,其余侍卫上前支援已是极限,还望大人……稍安勿躁。”
玄衣卫的人要么脑子里九九八十一道弯,要么就是刚直无比的一根铁筋。温如玦急得在马车里直跺脚,半晌平复下来,忽而从萧杀的冷兵相接之声中听闻异样——他立刻侧耳伏在车身之上,竟听得压抑而急促的马蹄声轰隆声响,自远处奔袭而来。
温如玦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大劲,一把推开稳坐在车门前守着他的车夫,跳下车往官道远处一望,脸色骤然一凛,片刻之后方才大喜过望。
“快!快救人!”
这一场拼杀,血雨交横,北营精锐携飞雁服逼杀围剿黑衣刺客,其中一名刺客头目慌不择路,竟敢飞身去挟持跳下车看热闹的温如玦为质,刀逼颈侧,退了百丈,方才把户部尚书摔了个屁股墩儿,转身匿于稀疏的雨幕夜色,逃窜无踪。
岳无衣随便缠了缠几乎皮开肉绽见了骨头的胳膊,扔下被吓尿了裤子的赵谦来,径直奔到腿软得只能被搀回来的温如玦身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温大哥,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哪儿伤着了?”
温如玦哭笑不得的摸了摸自己被蹭破皮的脖子,没好气儿的虚点着那个信誓旦旦说要保护他安危的飞雁服,叹了口气。他余光瞥见岳无衣还在沁血的手臂,微微皱了皱眉,正要说教,那厢主动承担着收拾余孽、搬运尸首的北营将领便快步向他们二人走来。
他看着岳小将军满脸血污浑身是伤,痛心似的蹙起眉间,执礼告知此次拼杀的伤亡详情,劝解岳小将军先行休息,稍后一切收拾妥当,即可动身赶至北营休整。
岳无衣这会儿饿得要命,胳膊上的伤害得他失血太多,正头晕眼花着,一听有人帮他分忧,赶忙万分感激地跟这位沈成廷大兄弟抱拳致谢,顺便托付了他一个不情之请,“劳烦沈大哥给赵大人找条裤子换换,太……不成体统。”
温如玦并未插话,脸上稍稍露出一点不合时宜的厌烦,好像仍旧计较着温家和穆将军的苦大仇深似的。直等沈成廷转身暂时告辞,他才望着他的背影顿了片刻,把身旁满脸血污脸皮却惨白的少年郎拉到他车上坐着,在车里翻腾了半天,递了一个小小的布包给他。
岳无衣抽了抽鼻子,直接把远望遍地尸横的满目酸涩抽搭回去,“这这这……福至坊的蛋黄酥!”
温如玦还没来得及点头,便心惊胆战地看他就着满手的脏污品尝起这卖相甚佳的糕点,无奈地摇了摇头,“离京之前就算着仲秋这天八成会赶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特意从福至坊备着的。团饼大家都分了,就剩下这个……正巧你喜欢,都吃了吧。”
岳无衣也没客气,感恩戴德的捧着糕点填肚子,末了打了个饱嗝,又蹭了几口水喝,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
少年郎扫了那几位正在简单处理伤势的飞雁服一眼,忽而问道,“诶,温大哥,你怎么跟飞雁署的人跑到这儿来了?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尚书大人,哪儿禁得起这么折腾?户部还有用得着你亲自出京督办的事儿?”
“……”温如玦觉得少年郎这个“弱不禁风”用得颇为调侃,可念在他浑身是伤,也便不跟他计较,“……户部巡吏上报,山东都司私设数处铸钱厂,事关国库和私自流通金银之事,皇上下旨让我亲查,东宫督办,看样子动静不会小。说到头上,还是咱们这位赵大人的‘丰功伟绩’闹起来的……”
岳无衣恍然,“这老小子私融私铸官银的折子递到朝廷了?这么快?”
温如玦点点头,无奈笑道,“奏折先行,尤其还有肃王附赠的‘赵知府草菅人命合订志’,皇上看见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赵谦来此行回京受审,虽然熬得过今夜,大抵是能活着进京,但进了大牢,怕也是活不长久……”
岳无衣闻言一怔,沉默了半晌。
赵谦来一案,说到底只是诊治朝廷重症的虎狼之药其中一味药引。
这厢贪污受贿,熔铸官银往来的消息传到应天府,皇帝当即怒拍龙案要东宫彻查此事。懿德太子诸允炡虽宽厚端方,却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