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先是受宠若惊的凑到杨不留跟前,耷拉着眉眼犹豫了许久,“姑娘……”
杨不留“嗯?”了一声。
念儿慌措的改了口,稍稍摆起一点儿悉心教导的架势,稚嫩的语重心长道,“杨姐姐,娘娘说了,以后您也是主子,丫鬟是不能跟主子平起平坐的……”
杨不留有点儿哭笑不得,“那主子说甚么,是不是丫鬟都要照做?”
念儿点点头。
杨不留满意地又拍了拍凳子,“那不就得了,念儿,坐。”
杨不留的两个爹虽然混迹在街头巷尾不怎么靠谱,但教导还算有方,闺女为人涵养算得上一流,话不多却体己,温柔和善的把自幼被送到宫中受尽世间冷暖的小丫头哄得红通通了一双眼,百转千回晕晕乎乎的就上了杨不留这条贼船,此番到肃王府侍奉的深意半遮半掩的被猜了个底儿朝天。
不过这一探究竟,杨不留着实吃了一惊。
倒是未曾料到,宁贵妃派念儿随着杨不留做事,原来非是试探,亦不是挑衅,而是担心肃王殿下这个年纪尚轻时喜好拈花惹草的正人君子,久不开荤一朝动情,一不小心败坏了姑娘家的名声——这小细作就是个来通风报信的,顺带着定时定晌的把肃王殿下赶回自己的房间去,断不可坏了规矩。
宫墙森森人心寒凉,杨不留起初猜测,宁贵妃既然能够多年掌管后宫安定,想必是个雷厉风行的厉害角色,如今后宫风云没见着,倒见着个操心自己儿子人品的亲娘,杨不留忍不住偷笑,觉得贵妃娘娘怪可爱的。
话匣子一开,念儿许是觉得彼此熟络了,抱着自己端来的茶杯喝了几口润喉,小莺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丫头从小就在宫里教养着,比寻常的姑娘机灵聪明,但毕竟年纪小心思纯,早些时候还记挂着的主仆有别被她一句投缘随手抛诸脑后,末了开开心心的说漏了嘴,差不多把她知道的听来的所有跟肃王牵扯过婚事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细数了一遍,末了拍案一叹,“不过这个小姐那个姑娘的我差不多都跟着娘娘见过,上了台面嘛,都是八面玲珑的,可出了宫门就不是一回事儿了,我见过好几个欺负丫鬟的呢!还是杨姐姐好。”
杨不留眯着眼睛笑,“你才认识我半天,哪儿就好了?”
念儿微微扬了下脑袋,“姐姐这就有所不知了吧……三殿下虽然平时看着一副万花丛中过的样子,但心气儿高着呢,他喜欢的,准是大好人。”
小丫头说得言之凿凿,杨不留笑着挑了下眉,姑且搁下这个话柄,贴心的托着茶壶试了试温度,从容的给她倒茶润喉,“念儿,听林管家说你今早从宫里出来就在忙,累吗?”
念儿砸吧砸吧嘴,摇了摇头。
杨不留一笑,又试探着问道,“那……应当识字吧?”
念儿挺开心的点了点头,“娘娘教过的。”
杨不留松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书案上累摞成山的拜帖书卷,轻声道,“太好了……我对这京中的官职事务不大清楚,正好,你陪着我整理这些帖子,顺便给我讲一讲,行吗?”
谨身殿灯火通明。
夜色舒朗,肃王殿下一身浅色朝服,像是缀在夜幕里的一颗星。
谨身殿前是通往后宫的必经之路,诸允爅跪在那两块儿万分亲切的青石砖上,习以为常的受人注目,脑子难得放空,之中恍惚的烛火宫灯。
暮春时节,夜里还是寒凉,诸允爅一动不动地跪了一个时辰就觉得自己这一双腿麻木得快没了知觉,稍稍挪动了一寸,两腿登时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得又痒又疼。
肃王毫无形象龇牙咧嘴的“诶哟”了一声,针尖儿落地大的动静把候在谨身殿的几位小公公吓得心肝儿直颤,哆嗦着跪在地上,伏地叩首,不敢起来。
诸允爅抖了抖衣袍袖口稳妥的拔直身子,满不在乎的笑道,“新来的吧?本王有那么吓人吗?起来起来,这在谨身殿外跪地反省哪儿有你们的份儿?”
几位小公公互相左瞧瞧右看看,窸窸窣窣的站起来,就这么两厢短暂的晃了一下神,待到诸允爅再漫无目的的把目光投向谨身殿八字大敞的殿门时,便瞧见门边儿上趴了一个圆圆滚滚的小身影——定睛一瞧,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裹着一件儿厚厚的小袄,长得还没候在门边儿的侍卫腿高,一双眼睛星河似的亮闪闪的,好奇的盯着跪在地上稍有些凄风苦雨的人,良久未动。
诸允爅一愣,看见那小团子蹦跶出来时又是略略一怔,待见着守门的两名侍卫满目慌措时简直无奈至极——瞧这神情,两个大活人,连殿阁里什么时候钻了个小娃娃都没瞧见,看来这宫城守卫实在一言难尽。
肃王正纳闷儿这小不点儿是谁的功夫,便见不远处疾步走来一周身暗红绣金的少年身影,他抬手止住了脸色惨白的侍卫大礼,一把抱住小炮弹似的扑向他的小团子,温声道,“都说了,玩闹的时候不许偷偷跑出东宫,要是被父王母妃抓到,小心你的屁股!”
少年被小炮弹撞得身子歪扭向一侧,抬眼正好撞上了肃王惊诧地投来的目光——少年先是吃惊了片刻,回过神来当即按着小团子的脑袋,甚是郑重的面朝肃王执礼问安,难掩激动道,“三皇叔,好久不见了。”
“天呐……”诸允爅一时没敢认,“熙儿?”
也怨不得诸允爅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