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儿不喜欢旁人抱他的,除了我和母妃,连父王都很少粘着……”诸熙在弟弟不安分的屁股上托了托,让他在肃王的小臂上坐得稳当些,“闹着让初次见面的人抱还是头一遭。”
诸允爅稍稍垂下眸子,看着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小不点儿,忍不住手欠,讨嫌地在小孩儿脸颊嘟嘟的软肉上捏了捏,回过头来瞧见诸熙一脸复杂地看向他——诸允爅故作恍然,上上下下的把这位身板儿尚显单薄的嘉平王打量了个遍,而后单手托着小不点儿,慷慨的将另一只胳膊伸到他跟前,“来,皇叔牵。”
“……”半大的少年不禁逗,嘉平王盼念着长大成人独当一面的心思同坦率撒娇尚未褪尽的本性胶着较量了良久,末了羞耻心更胜一筹,涨红着一张脸扭过头,磕磕巴巴道,“本王才不稀罕。”
诸允爅瞥见诸熙偷偷摸摸的瞄过来几个眼神,心里狂笑,面子上还得顾及着少年人一吹即破的自尊心,替他铺了个台阶,“这夜色深重,嘉平王身边也没个侍从,若是冒出个甚么妖魔鬼怪……”诸允爅余光觑着小少年不屑又动心的生动表情,抿着唇角继续道,“拽着袖口吧,这宫城守备实在不敢恭维,往东宫的近路僻静,拽着安心。”
“……怕什么。”诸熙撇了撇嘴,虽说手上顺从的捏住肃王宽阔袖口的一角,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我习武了的,袁大统领说我以一敌三都能稳胜。”
“以你一个,敌三个跟你一般大,未习武的小屁孩儿,可不稳胜?”肃王不以为然的笑道,“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袁扬也是这般忽悠我的,结果第二天我就跑到黑市跟人家比武,被揍得快半个月没脸见人。”他说着提了提被小少年揪着的袖口,试了试力度,嗤笑道,“腕力虚浮,基本功不扎实,短练。”
“……父王说,整日里喊打喊杀的不好,平日里不许我不务正业泡在武场。”诸熙稍觉沮丧,转而灵光一闪,捉住了一个日思夜想纠结许久的念头,似是为求证一般,脚下快跟了几步,刻意与肃王并肩侧身,郑重道,“三皇叔,有个问题想问你。”
诸允爅挑了挑眉。
嘉平王沉吟片刻,“之前我跟身边的人说,我想像你一样浴血沙场保家卫国,可顾青顾白却告诫我,领兵打仗危机重重朝不保夕,我说我不怕危险不怕为国捐躯,他俩却只是摇头说我不懂……”
“飞雁署两位大人物就把你教成这样?该罚俸了。”诸允爅眉间蹙了一瞬,转而不知所谓的扯远了一句再收回来,不慌不忙道,“……你小小年纪谈甚么为国捐躯,我十二岁的时候还在皇城里外疯跑疯闹耀武扬威呢。再者说,你是皇长兄的嫡长子,是要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教导你文武双全也是为此,打打杀杀的事儿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操心。”
“四月末我就十三了。”诸熙年纪不大,脾气略倔。他听出肃王不想多言,却又忍不住不依不饶,“皇叔在广宁时北境的争端战事我听父王提起过,三年前皇叔赴北境迎敌我也记得,短短三年就有两次征战,日后十年呢?二十年呢?姑母在西北也苦,与西域十国的盟约又能维持几日?四境何时完完全全的安稳过?国之栋梁被贪官污吏啃食,父王和户部的温大人彻查至今也未能将所有蛀虫消灭殆尽,朝堂若是外强中干,谁又能保证,那漫天的战火,永远不会烧到京城?我想学带兵打仗究竟有何不妥之处?”
嘉平王长篇大论说得口干舌燥,他吞咽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有些慌措,指尖死死地抠着肃王的袖口一角,心底生出几分提交试卷亟待批阅的堂皇之感。
好整以暇的打算糊弄小孩的肃王愣在当场。他显然从未料想过,有朝一日,这小屁孩儿竟也会同他谈起家国抱负——他难以置信的盯着诸熙慷慨激昂之后无力垂下的头顶,半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太子对嘉平王的教导从未因他年幼而有所避讳,嫡子嫡孙的众星捧月也尚未来得及磨尽他骨血里的少年热忱,这是好事。虽说方才一番言论有点儿照本宣科,思虑稚嫩,但眼光还算长远,许是再过几年,当真能脱胎换骨成一代贤王,乃至明君的样子。
然而几年的变数实在太大了,待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城,他心头的赤诚可还能烧灼得数年如一日?他又会否为兵权二字将自己或是旁的甚么将帅视作皇帝权柄的掣肘?
怀里不知何时睡熟了的煦儿哼唧了一声,不满地拂掉扣在后脑勺儿的兜帽。
诸允爅飘忽得有些不切实际的思绪被打断,他恍如梦醒般自嘲地笑了一声,拎起小兜帽扣回去,顺势拍了拍闻声看向他的少年手臂。
想那么远做甚么呢,倘若这小子当真能顺应大势坐上龙椅,保不齐他这个当皇叔的已经一命呜呼驾鹤西去了,又谈何掣肘,谈何权柄?
诸允爅疏离地望了嘉平王一眼,转瞬,目光里的清冷渐而回暖,轻笑道,“胸怀抱负是好事,不过你这二两排骨谈甚么提刀上阵都是白搭,远的不说,单在北境,你到了那儿喂狼,狼都嫌弃……”
诸允爅在少年柔和的脸颊上捏了一把,犹豫了片刻,缓声继续道,“你呢,好好的学文习武,最起码北境……皇叔虽然不敢许你一个一劳永逸,但打得他们哆嗦个几十年还是有可能的——不过最近恐怕不成,早先宣同府栽赃,户部兵部彻查镇虎军,如今北境又刚止了战祸,我如今又是戴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