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荣暻嚷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跟这水缸说话还不如对牛弹琴,他叹了口气,又和煦的笑起来,“阮卿日夜为京城百姓操劳辛苦,也是朕不懂体谅了,这样……朕再宽限爱卿十日,十日之后,哪怕是冒名顶替——你也该把这案子结了。嗯?”
诸允爅微微垂眸收回视线,抿着唇,把闷在胸腔的一声冷笑压了下去,眼观鼻鼻观心的琢磨着诸荣暻这一招“杀鸡儆猴”,杀的究竟是哪只鸡,又打算如何让那只猴自己摸索分寸。
京兆府尹阮绍起初显然并未料到,他自己就是那只倒霉的要被切了脖子的准祭品。
京中各路势力交错盘根,京兆府虽可不受刑部及以上各级审核的约束,可偏偏在京城里犯事儿的都是些惹不起的大爷,阮绍多年来在夹缝中生存世故,对上——慢慢悠悠的糊弄皇帝,对下——收了银子四处摆平……有这么个多年来未被戳破的不成文规矩在先,阮绍最初得知皇帝让他彻查赵谦来一案时,应当是认定,皇帝想要借这具死尸,要挟秦守之遵规守矩安分些日子。
阮绍以为他闲闲散散的拖着调查的进度,慢慢悠悠的摸索着皇帝的嘱意,便可坐享其成……孰料,他这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却全然响错了地方。
然而肃王不解的是,秦守之虽然权势遍布朝野,府上的人却规矩,秦家两位少爷虽然招摇过市不愿入朝堂,可也没听说有甚么把柄落在阮绍手上……
细枝末节的事儿尚未厘清,皇帝便自作主张的将这一桩命案的破事儿告一段落。方才憋的火气散了个一干二净,诸荣暻有些脱力地倚在龙椅一侧,神色实在难看得很,他瞥了金阶之下的众臣一眼,哑声道,“众位爱卿若是无其他要事,今日便散——”
洪光皇帝话未落地,姜阳忽然沉不住气地跳了出来,刻意压着嗓子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诸荣暻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嫌弃他没半分眼力,然而兵部奏报鲜少有无关紧要之事,他只能无可奈何地长出一口气,摆手示意,施舍了他一个关切在听的眼神,“快说。”
朝会伊始,兵部呈报了北线三地战后各方安置的进程调度,其余只字未提,这会儿像是瞄准了诸荣暻耐心耗尽,一股脑儿的把北境防御工事修复巨资消耗的倒霉账目,西北那一串儿羊屎蛋把十国边关百姓扰的不得安生、流民四窜的混乱,当堂砸在了金殿上。
自打瞧见肃王殿下便开始缩头缩脑装王八的孟歧随着姜阳站出来,首当其冲的咬了肃王一口。
孟监军把他刚入北境就被扒光了五花大绑的糗态说得英明神武,一身肥膘都能胡咧咧成腱子肉,咬着镇虎军守备不严不松口,一板一眼地谏言肃王殿下治下无方,竟然容许敌寇过境探风。
话音未落,孟歧便好整以暇的不吭声了,姜阳温吞的等着朝堂上稍稍激起的闲言碎语落定,言之昭昭的调转矛头,把工部一头雾水的牵扯进来,“镇虎军在北境修筑的防御工事斥资巨大,如今却发现多处纰漏,敢问李尚书,朝廷拨发的款项确否落到实处?”
工部尚书李有君简直哭笑不得,当头一盆脏水把他砸的心慌,忍不住道,“姜尚书的意思是,朝廷的钱被我吞了不成?北境工事每一笔钱款进出,工部与镇虎军都仔细核对未曾出错。只不过北境境线绵长,别说三年,就是五年十年也不见得能修得处处完善。怎么姜尚书说起来,这没边儿的事儿竟成了沆瀣一气欺上瞒下了?”
姜阳擎等着他回绝,紧接着满脸痛心的转向肃王,“那臣只能斗胆问肃王殿下一句,为何镇虎军内部的花费用度与上报朝廷的账目相去甚远呢?”
肃王懒得搭理他那副嘴脸,目不斜视地轻笑了一声,“这算账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兵部来当堂问责了,孟监军掌稽功罪赏罚还不够,这是查账查到本王头上来了?”
诸荣暻当年责令镇虎军与工部同时筹备修筑防御工事时,早便知道这事儿斥资不会小,姜阳这左一刀右一剑的把他本就生疼的脑袋搅得直迷糊,“相去甚远是何意?户部谁负责督办此事?”
“臣在。”户部侍郎方何忽然出列,“噌”地站在了与温如玦并肩的位置,先是直截了当地回绝了姜阳暗指肃王侵吞钱款的猜测,而后又犹豫了片刻,沉声道,“不过……之前彻查得知,宣同府宋禄屡次私吞朝廷拨款,可这修筑工事至今却从未有过入不敷出的情况,想必姜尚书提及的‘相去甚远’,应当是想问肃王殿下,这分明朝廷拨款是不够用的,那短缺的部分银两,殿下究竟是从何处获得?”
温如玦一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站出来头就疼,满目无奈的看向诸允爅。
肃王也不知是没瞧见温如玦的眼神,还是压根儿就不在乎,他面不改色,不慌不忙道,“北境匪患肆起,剿匪所得……你管得着吗?”
姜阳噎了一下,嘴角微微抖了片刻,与被肃王淡淡一瞥骇得脸色惨白的方侍郎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添柴加火。
“……可……”方何被肃王这一句话堵得喉咙发干,他吞咽了一下,不自在道,“恕微臣冒犯,户部巡吏职责所在,奉圣命彻查宣同府宋禄,其栽赃殿下不假,然而他指认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