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坊酒肆,巧笑招摇,白日里西市的喧嚣在拐入长街尽头的巷口处戛然而止,浮尘早便落地,残余几分凉彻的萧条。
陆阳揣着两袖,被风吹得缩起脖子一抖。他微微佝偻着快行几步,余光瞥见歪在拴马石旁打盹儿的乞丐,脚下稍慢,绕了个圈儿,抠出几小块儿碎银子丢进乞丐面前的破碗,叮叮铛铛细碎地响了几声,小乞丐先哼哼了一句“谢谢大爷”,眯眼瞧了瞧来人,这才咧嘴一笑,扯着破烂的袖子蹭了蹭陆阳沾了春泥的短靴,指尖一翻,不着痕迹地在他靴筒里塞了一只半截小指大小的信筒进去,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大爷心善,出门见财见喜,大吉大利。”
陆阳嗤笑了一声,又揣起袖子,扭头晃走了。
琴阁开门不知几时,堂中只有那日拦下杨不留的少年人,这会儿正伏在柜台上学着拨算盘写账本,看见陆阳揣着胳膊走进来,不疾不徐地迎过去微微一礼,“陆老板。”
陆阳稍一耷拉下眉眼,瞧见少年人被徽墨遮掩了手上的薄茧,颇觉好笑,“无道无义的雨歇公子如今放下刀枪棍棒,改为提笔写字,感觉如何?”
“陆夫人尚且生死未卜下落不明,陆老板竟有心情说笑,在下着实佩服。”雨歇看了他一眼,不予理会,说话阴恻恻地带着刀子,戳得陆阳霎时满脸沉郁,“杨姑娘一早便到了,陆老板楼上请。”
陆阳戚戚地缩成了一只鹌鹑,刻意泄愤似的踩得木楼梯嘎吱嘎吱响。楼上这两位坐得稳如泰山,庄望嫌他步子重得像是要拆了他的楼梯,一只茶盏瞄着陆阳就丢了过去——陆阳俯身一躲,茶杯便擦着他的头顶落到楼下,杨不留尚在好奇,怎么这茶杯摔在地上没砸出丁点儿动静,抬眼却见雨歇默不作声地捏着茶杯越过陆阳,轻巧地搁在茶桌之上,无声无息地飘下楼去。
杨不留吃了一惊,她虽然心知庄望和陆阳做这买卖总该认识些江湖之人,那日门口一拦,她亦留意到这少年手上惯常握剑的薄茧,但猜测归猜测,见识到这人的功底仍旧惊讶不浅。
庄望习以为常,在桌案上叩了三声唤来杨不留回神,“玉秦楼终归是烟花之地,琴师的婢女也是见惯了那些个污秽不堪的场面,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倘若不忍,便跟琳琅说一声,他自有办法差使你出去。”庄望沉着脸,显然是对杨不留这不知深浅的举动颇为不满,却又劝解不得,反倒跟自己较上了劲,“还有,若无要事,别跟那琴师走得太近。”
庄望不常论断人心,有此提醒,杨不留登时凝眉不解,“琳琅姑娘不是你们的人吗?不可信?”
庄望闻言没吭声,一旁的陆阳却开怀一笑,抚掌笑叹道,“玉琳琅人称琳琅公子,非是温婉女子之身,他自年少时便混迹长街花巷,玉秦楼也是他在背后操持。大抵是长年泡在脂粉里的原因,为人……稍稍有些放浪不羁。”
“稍稍”二字陆阳咬得分外清晰,又似是眉眼带笑,藏了点儿别的深意。杨不留一挑眉,看向庄望扑哧一笑,心知八成是这位琳琅公子惹了他的不痛快,点头了然,“那我懂了,视若无睹这事儿我熟得很,不同他计较便是。”
庄望神色古怪地一撇嘴。
他来京城短短数日,跟那位琳琅公子也就匆匆见过两次,两次皆是印象不佳,对此人能耐的评定不了了之——然而人品却是十分凑合,生冷荤素不忌不嫌,无论男女都能凑上来调笑几句,实在是没皮没脸。
想起这人笑得一脸春光灿烂,庄望又是一阵恶寒。
“问题就在这儿。琳琅公子面如冠玉,同他打趣几句反倒无碍,越不理他他越来劲。”陆阳笑道,“昨夜里闲聊时连庄兄都不放过,着实有些难办。”
杨不留饶有趣味的看了庄望一眼,直把这人盯得后背发毛才点头应下,“我有分寸,二位不必担心。对了,昨日拜托陆公子查问的事,可有眉目?”
毁容案证据纷杂,两个证人在手,肃王又正儿八经的领了口谕,查明真相所差不过是时日之别。杨不留倒是更关切含烟失踪一案,总该弄清这无名女尸究竟是因何惨遭毒手,被遗弃在荒野。
青黄不接时,穷苦人家不少有卖女子换钱粮之举,但凡家中已经有了传宗接代的男丁降生,儿媳yòu_nǚ便都成了养育儿孙的负担,哪怕是应天府京畿周遭的县府,无良之举也难以杜绝。
陆阳叹了口气,“不过据我所知,一般做这个买卖的,都不会把人卖得太近,免得识得路找回家去。若真是从这个来路跑到京城的,恐怕附近很难查到。”
杨不留神色不变,全心信任,转而又道,“那陆公子之前说的那个秦府丫鬟可问清楚了?”
事关含烟姑娘,陆阳登时敛起神情颇为慎重,“确认无疑,那个秦府的丫鬟是秦守之妾室莳真儿的贴身丫鬟,叫小湖。两个多月前,含烟偷偷送我出城,回家路上与小湖搭话,街上有人可以为证。此后便再未在街上露面。”
庄望忽然“咦”了一声,“你就没派人暗中保护着夫人吗?”
陆阳顿时面露窘迫之色,“我……是我肤浅,我只是担心她曾在长街的那些情缘未断,找人盯着她平日里来去接触之人。再者,含烟心思机敏,她不愿有人暗中太过接近,所以只能远远地看顾着,究竟当时发生何事,并不确切了解。”
陆阳平日里极尽低微,并不显眼。陆阳同庄望的生意往来除却利益交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