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迈出几步,肃王突然停住,负手立了片刻,指尖轻轻叩了叩藏在宽袖中的腕子,牵起些许不大友善的笑,回身沉声道,“文姑娘可有兴趣同本王一道,见见这位害了姑娘们的凶手可好?”
这么个意味不明的问询,与其说是邀约,倒不如说是明晃晃地打算携人对质——抓犯人哪儿能带着个娇滴滴的姑娘,肃王随口这么一问,无非是想瞧一瞧,文尚书和文小姐会作何应对为妙。
文尚书登时阴沉下脸色,横眉竖目地露出几分对其无理取闹的不满神色,文昔筵却是一怔,犹豫许久,还是耐不住心思想同肃王多相处分毫,咬牙答了一声,“好。”
北郊密林同广宁府以南的那片鬼树林混乱得如出一辙,春日里尚且不算茂密的枝桠密密匝匝地铺了漫天,山风穿林而过,如浪似潮地惊起匿于其中的雀鸟。
诸允爅望着苔痕湿滑杂草丛生的林间小路,微微压了压唇角。
林柯驱着文家的车驾迟来一步,匆匆忙借文家的丫鬟搭了下肩膀跳下车就往肃王身边跑,对那小丫鬟气急败坏的喊叫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同肃王拱手问道,“殿下,此地离五军营驻地不远,可否需要调动五军营的兵力协助搜查杨姑娘的下落?”
诸允爅觑了他一眼,沉寂的脸色稍稍提起几分,捏着折扇在他脑门儿上一敲,“五军营非肃王府统帅,老老实实地当他的京城驻军,我动五军营作甚么?想甚么呢?刚跪了一宿,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林柯多年来或多或少地觉得,肃王处事多半是跟岳小将军和他爹一脉相承有勇少谋的路子,以往论规正事少有接触,此时颇有些惊讶地掀起眼皮瞧了瞧,“那为何……”
“为何留下白宁和周子城守着文府,却带你来随行抓人是吗?”诸允爅余光瞄向站在马车旁慢条斯理整理妆容衣裳的文姑娘,复杂地叹了口气,“他们两个鬼得很,能抽空在文家翻翻证物,审出点儿苗头。另外——”
诸允爅折下身旁矮树的嫩条,点了点上面缺失叶片的空当,“无衣一路暗中跟随,必然会留下不容易被发现的线索标记。镇虎军和五军营中,我和他带过的兵全都会这一招,摘叶子做指示标识,隐蔽一些,但知道的却好找。白宁和周子城没在行伍里混过,这种痕迹,他们两个来了也是睁眼瞎,什么都找不到。”
话说半路,诸允爅突然歪头在林柯的脸上瞧了瞧,欲言又止了好一阵子,看得小林柯一脸的莫名其妙方才笑叹道,“这套暗中留下线索的法子还是当年在东海的时候,你爹教我的。”
肃王初抵东海时闹翻了天,虽有穆良毫不手软的管制,可耐不住这位三殿下上山下海的本事通天。诸允爅平日里犯错挨罚绝不含糊,独独对于有人暗中编排招惹生出来的乱子拒不悔改——穆良对于部下平日里的小打小闹并不知情,只当肃王是冥顽不灵,罚他罚得狠,诸允爅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就撂了挑子,撒丫子跑到附近的山上打猎改善伙食。
几次三番乱跑无碍,诸允爅就大着胆子往深山里钻,孰料一脑袋扎进了老树林子里,差点儿就被叼进狼窝当了晚餐。
“后来得救,就是你爹教的我这个法子,但凡有甚么要紧事,总会有人能救你。”诸允爅终日担忧着他旧部的遗孤对于父辈之事无从得知,语重心长地念叨了一通,在一时怔忪的小林柯肩上拍了一下,言尽于此,“走吧,进去找人。”
“……救我自己?”
时慕青扭曲着一张脸,苦笑了几声。他定定地看着杨不留白白净净的脸上凌乱的青紫伤痕,喉咙滚了滚,猛地欺身上前,单手撑着太师椅的椅背,压迫地盯着她的双眼,“没人救得了我。也没人能救你——”
他捏着杨不留的下颏,磨了磨后槽牙,恶狠狠地贴近了些许。杨不留略微屏息,眉眼间无措了一瞬,转而平淡地眨了眨眼睛,轻轻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没人能救我?”
时慕青疑惑地蹙起眉间,片刻后有如醍醐灌顶——他怒极地甩开杨不留的下颏,绕到她身后俯身一探,这才惊觉,绳结已经不知在何时被磨得几近裂断。
时慕青眶眦欲裂地怒吼了一声,一把揪起杨不留的衣领将她从椅子里摔扯到墙上。
藏在她袖中的匕首应声而落,“钪当”一响。
杨不留无语地阖上眼,尴尬地抽了一下嘴角。
时慕青凉彻骨血的冷笑,毫不犹疑地冲过去格挡在她的脖子上,狠戾地将她压在墙面,分毫不得动弹,他狂怒道,“你为甚么骗我!你凭甚么骗我!看我自说自话有意思吗?还是觉得我可笑?好玩儿吗?!”
杨不留挣扎着摇了摇头,呼吸艰难地卡在喉间,眼前一时晦暗,磕磕绊绊地咳了几声,嘶哑道,“……时……时慕青,你不是十来岁的少年……此事孰是孰非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是吗?我为何几次三番同你长谈你难道不明白吗?!你顶了她的罪,以后她若是再见不得所有靠近肃王的姑娘,再犯下过错,由谁承担?!”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哽了片刻方才又道,“……我究竟是在诈你还是帮你……你最好想清楚!”
时慕青满脸的绷带几近渗透血色,他满眼通红,在走火入魔的悬崖边摇摇欲坠着,呼吸越来越粗重,甚至在杨不留渐而急促的呼吸声中觉得嗜血一般的快乐,“你根本不懂!为了她我作甚么都不在乎!”
“那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