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一行不过六人,除却在来时路上已经颠簸得五脏六腑换了位置的方侍郎,付杭拎着金吾卫的副将,肃王带着白宁并一位飞雁署东宫亲卫,个儿顶个儿的都是风里来雨里去钢筋铁打的身子骨,行伍里的良驹战马踏雨钻雾,方何这回连马车都没捞着,只能把自己捆在马背上,硬撑着面子上的毫不示弱跟着飞驰赶路,满心满目惦念着苍生疾苦。
然而这急行军的能耐于文弱书生而言着实为难。临至下游县城,策马扬鞭的本事方侍郎刚学了九成,可勒紧马缰收势减速却始终不得其法,一行五人已经缓下步子准备翻身下马,独独方何抱着马脖子嚎得嗓子嘶哑停不下来,“哒哒哒”几步,马蹄溅起几汪水花,一人一马一溜烟儿地奔着半掩的城门就撞了过去。
未到闭合城门敲响暮鼓的时辰,县城城门半遮不掩的恹无生气,眼瞧着方侍郎就要抱着马脖子直接撞成一摊血泥,付杭惊讶高呼了一声道,“小心”,肃王眯着眼瞧了瞧,伸手捞来白宁身上的劲弩,瞄着城门沿儿满弦发了出去——肃王府的弩箭是镇虎军里带回来的玩意儿,学着拓达的兵械改良过,铁箭箭发的力道较寻常弩箭强重数倍有余,箭簇几乎没入铁皮城门钉,击得虚掩的城门骤然撇开,将将擦着马身刮过去。
肃王偏头看了一眼,小白宁当即会意提马,离弦一般冲出去,并在方侍郎身侧,翻腕割断方侍郎捆着自己的麻绳,卯足了力气把人从悍马背上揪下去,继而踏马一跃,落在这匹跑疯了的马背上,摔扯了好一阵子才勉勉强强地停下来,折腾了一身冷热交加的汗,翻身下来直捯气儿。
深吸了几口气觉得这马身上的味儿不太对劲儿,白宁犹豫了一下,掰开马嘴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瞪圆了眼睛,骂道,“谁他娘的给它喂疯马草了?!”
提溜着缰绳慢慢悠悠晃到白宁跟前的肃王眉头一蹙,顺手捞起连惊带怕腿发软的方何扔给付杭,抱着马脸挨个儿检查了一遍,确认无碍方才神色凝重地转向飞雁署亲卫吴襄,“那匹马是飞雁署带来的,都给它吃甚么了?”
“没吃甚么啊,这几匹马喂的草都是一样的。”吴襄稀里糊涂的挠了挠脑袋,好一阵子才猛地抬头道,“……它嘴不老实,八成儿是拱了马厩边儿甚么野草就嚼了吃了。”
付杭闻言一愣,犹豫了半晌正要开口,肃王却先一摆手,目光飞速地在他的方向点了一点,轻微地摇了摇头。
方何抱着翻江倒海的肚子搭了肃王一眼,肃王没分神解释,只拍拍白宁的肩膀略一颔首,示意小将士接替付统领捞起方何半挂在自己的肩膀上。白宁得令扛人,瞄着方何的欲言又止,声音压得极低,近乎气声道,“……泗水边儿可不长疯马草。”
方何脸色登时一变,眸光闪烁地觑向眉头紧锁的付统领,又望了望神色如常拴马踱步的肃王,话到嘴边辗转了几遭落回腹中,低低叹了一句道,“有劳白侍卫了。”
许是这么个称谓有几分新奇,白宁话多易熟,扛着人一路摸到了民宅牌楼的边儿,两人已经算得上交谈甚欢。
然而诸般闲谈,却在觑得院落街巷的瞬时,悉数哽在了喉间。
县城城门一过,竟是遍地的凄凉。
一句泄洪保堤的风声夹裹在疾风骤雨之间,浸透了屋瓦断裂了房檐,遍地疮痍之上,老弱妇孺或躲在漏雨的檐下无望地顾盼天边,或行色匆匆,背抱着幼子离城求生。
软甲披身的行装打扮在连天的昏暗里格格不入,就连投来的目光都染着憎恶和忿寒。
宽街上行至半途,方何已然被灌入耳中的私语怨骂震得头皮发麻——方何显然一无所知,他随肃王连夜冒雨查勘堤坝,为免决堤的一发不可收拾方才做出的决定,竟成了百姓口中害得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苛政祸端。
白宁瞥了一眼脸色青白的方侍郎,忍不住苦口婆心地瞎劝。
“泗水沿岸的百姓,要么是家种粮田,要么连着运河以货运为生,离了这片土地就没了生计……但凡堤坝一日未决,官府下令让他们抛家舍业,就是恶毒,就是无能。可倘若堤坝出了事,没通知到,也是咱们毫无作为……说辞都差不多,只不过提前疏散肯定能少死人。”白宁尚未入到镇虎军的行伍里,但府上年长的侍卫家将跟着肃王风里来雨里去,道听途说也听来不少。北境贫瘠干旱严寒的祸患几乎连年不断,起初百姓怨声载道的说辞不绝于耳,说来绕去猜也猜得到,“这在城里还好些,一会儿挨着河边儿的村子,扔石头砸你都是好的。”
小白宁说话偶尔夸大其词,被肃王丢还弓弩的时候顺嘴敲打了几句,嘴唇抿得溜严,安安分分的一路搀着方侍郎走到临近河畔的村落。孰料,丢石子的没瞧见,却凑巧撞上了村口祠堂人群蜂拥,县府官员差使着衙役捕快同那丧服未换的几户人家拔刀对峙的稀罕洋景儿。
肃王和付杭一前一后眺了一眼,没眺出甚么名堂,白宁便摩拳擦掌地往祠堂大门的人堆儿里扎,一身软甲引得外侧的人群纷纷侧目,隔了快半柱香的功夫才打听明白,退回到肃王跟前,无奈叹道,“……里面是这几日因着寒症或是久病亡故的村民,府衙把尸首聚在这儿,是打算火烧处理。”
肃王略一凝眉,“火烧是为防治疫病,这闹的甚么?”
“嗨……村民不听劝呗,有两户没过头七,还有两户是刚埋了又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