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冤鼓响时尚未至开市。
顾隐为了徐家的案子折腾了数日,华庭殿之后暂且搁置,昨夜里浑浑噩噩的誊写卷宗不知几时才眯瞪过去,也才混混沌沌地爬起来没多时,捧着粥碗正迷糊着,便见雨雾朦胧中钻进来一道身影,站在门口掸了掸衣服上的水汽,拱手见礼。
“府丞大人,有人报案。”
“流年不顺……”顾隐文绉绉的一晃脑袋,叹了口气,咂咂嘴,唏哩呼噜的先喝了半碗粥,勉强提起几分精神方才追问,“谁报的?报什么案?家长里短打架斗殴的你们谁去瞧一瞧也就得了……”
小捕快八成刚才正在饭堂里噎烧饼,嘴角沾了几颗芝麻粒,开口先打了个饱嗝,“嗝不是……”小捕快抹了把嘴巴,目光落在顾隐桌上那盘炸得焦香十足的小咸鱼上,一脸为难道,“是一个卖鱼的丫头来报的案,说是一早趁着雨不大的时候跑到护城河下游下网捞鱼,结果拖上来……拖上来一具……”
顾隐紧赶慢赶扒拉碗里的粥,喝了几口又夹起一尾焦香小咸鱼嚼在嘴里下饭,急着问道,“一具尸体?”
“……嗯。”小捕快点点头,盯着顾隐嘴边儿彻底焦掉的鱼尾巴,认真道,“一具焦尸。”
顾隐捧着一肚子恶心泛酸在马车里颠了小半个时辰,赶到河岸边时周遭冒着雨围了一圈儿百姓。府丞大人远远觑见那具被河水泡得斑驳又缠着渔网的焦尸,险些郁闷得翻了白眼儿,佯装镇定地挥手示意捕快保护现场,请仵作先行初步验尸,转头就缩在马车后头,彻彻底底地把自己这点儿垫肚子的早饭,不太雅观地敬献给了土地公。
焦尸投河,除了引火**焚一半儿后悔了跳河里灭火意外致死这种命里该绝自作自受的死法,一般来讲都是杀人纵火毁尸灭迹常用的伎俩。
顾隐掐着仵作的尸单唉声叹气。
府丞大人倒是想稀里糊涂地结案罢了,可这人浑身上下都烧得干净,连块儿有个胎记印痣的皮肉都没剩下,偏偏喉咙处因着身体火烧灼烤蜷缩,护住了一小处烤干又泡发的伤口,刀伤深可见骨,一刀封喉,死因昭然得揭都不用揭。
然而尸体的身份却是个大问题。
抛开波谲云诡的暗涌不谈,近日来除却徐往当街撞人丢下了刑部侍郎的老娘,京兆府接手报案的失踪之人屈指可数,无名尸首未着片缕面目全非,单凭着这一团乌漆墨黑的根本无从查找身份,仵作也就只能大致估算个身量,循着近来报到官府的失踪名簿去逐个比对却是意料之中的收效甚微。
顾隐回京兆府伏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溜达出门透口气的功夫正撞见岳小将军率五军营巡防,负手凑过去跟着溜达几步吐了吐苦水,念叨着倘是温二公子再不赶回京城走马上任,他恐怕迟早得被这些个乌烟瘴气的人命关天折腾得命短三分。
岳无衣还真拿着顾府丞这几句闲话当了回事儿。
他抬手一格,把顾隐人高马大的车轱辘话截在半路,沉声道,“一刀毙命,又烧成焦尸,还扔到了河里……这毁尸灭迹,未免做得太绝。”
这话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顾隐一怔,随即撇开浮在脸上的烦躁草率,声音压得极低,“岳将军之意下官明白,这人这般毁尸灭迹,想来身份必然有疑,但京兆府手中确是无从下手,找岳将军问询,也是想验证一二……此人,会不会跟近来昭王殿下尚在追查的野狼卫有关?”
岳无衣看了他一眼,一时没吭声。
少年郎去年今日时还只是个英勇无双的机伶鬼儿,今时今日却已然能在肃王府之外挑起几分沉稳,压着一惊一乍的脾气。
这焦尸案论断起来其实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极有可能是惨遭隐匿京城的野狼卫毒手,须得上报昭王殿下,一板一眼地竖起全城戒备……但这无异于打草惊蛇,让暗中之人有所警觉
往小了说甚至可以直接把尸体往义庄里一扔,时间久了挖坑一埋,这事儿也便随风散了。
京兆府行事历来是蒙在暗流翻涌之上的一块布,明面上可以浑水摸鱼,寻常百姓事不关己无非看个热闹,压根儿没人在乎这凶手是谁,真相何几。
但暗地里,这事儿决不能就此姑息。
岳无衣在街口稍稍停步,转身抱拳见礼示意分道,提着唇角看向顾隐,好心地提点了一句,“五军营巡防任务繁重,怕是不能替大人分忧。大人若是想找人辨一辨这尸首的身份来路,末将倒是有一个人选。”
顾隐一惊,忙道,“何人?”
岳无衣一笑。
“杨不留。”
“杨姑娘。”
顾隐裹着披风隔开义庄里阴恻恻的寒气,瞧着衣着单薄的杨不留先拱手见礼引人进去,庄门开合卷起一阵凉风,寻着点儿领口的缝隙就钻进去,激得顾隐起了一身的鸡皮。
杨不留得了石真的消息径直来了义庄,托小将士捎信儿回府拿曲柳木的箱子,人还没到。正跟着顾府丞寒暄的功夫,停尸房门“吱呀”一响,京兆府的仵作搓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出来,抬眼在她身上好一阵张望,吊着眉梢望向顾隐,“大人,这是来认尸的?”
京兆府的仵作虽也是下九流的行当,可站在皇城根儿底下难免自恃甚高。他先听顾隐介绍了这位姑娘略知验尸技法,颇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满道,“一个姑娘家,能懂得甚么。”
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这么阴阳怪气儿的开了口顾隐面子上有点儿挂